和外祖母、姨母舅母、嫂嫂表妹们告别后,宁长安便跟着引路的仆妇去见外祖父。
秦从雅望着那抹倩影自嘲地低下头,祖父的书房,哪个孙女踏进去过?这表姐一来,就把府里所有的姐妹都盖过去了。
来到前院外祖父的书房前,推开房门,宁长安抬脚走入,亦是先跪下来给外祖父磕头。
不等父亲发话,秦宜柏就过去把外甥女扶起来,见到这小脸蛋真是一点侥幸都没了,这长得太美也不是好事啊。
“二舅舅?”宁长安猜测道,这面相看着三十出头,应该不是大舅。
“哎,是二舅舅,安姐儿还记得二舅舅吗?”
“记得呀。”宁长安重重的点头:“娘亲去世时您来送娘亲出殡,我太没用了,躺在病床上起不来,等您离开扬州外甥女都没能起来给您叩头。”
想到长姐,秦宜柏一瞬间的伤感便压下,失笑道:“你个傻孩子,当然是身子骨重要,又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,这不是就见到了吗?你娘在天上肯定就盼着你好好的。”
宁长安扬起笑脸说:“是呀,娘亲临终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,要我一辈子都要好好的。”
嫁到皇家那个漩涡里,哪里还能好呀。秦宜柏心中叹气,面上笑着说:“好好好,过去的事咱们不提了,来,跟舅舅过来,咱们见见外祖父和大舅。”
“嗯!”宁长安笑应着,走上前几步给外祖父和大舅屈膝行礼。
秦太傅神色淡淡的点点头,没说话。
秦宜柏在心中撇嘴,老爹就是爱装,明明想见外孙女都望眼欲穿了。
大妹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闺女,秦宜松心中摇头,面上自然没表现出来,和蔼的问:“安姐儿在家中都读些什么书呀?”
“大舅舅,娘亲有教我许多书目,我读的书比较杂的。”
真是谁都喜欢问她读什么书,宁长安在这一刻特别有感悟,回忆道:“娘亲说,大舅舅您自小就老成,总喜欢一板一眼的教育弟妹,尤其是二舅舅。
二舅舅不喜文反到喜欢舞枪弄棒,您就总想给二舅舅板正过来。二舅舅小您九岁,年岁太小反抗不过就跑去找娘亲当救兵。
娘亲用左手写字帮二舅蒙混过关,蒙骗您快两年才被发现,气得您都拿戒尺打娘亲的手心板,二舅舅更是挨板子了。”
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,此刻猛地被提起,父子三人心头都酸酸的。
秦太傅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:“是啊,你二舅舅跟你娘从小关系就好,你娘就跟着瞎胡闹,连做长姐的样子都没了。你娘她还跟安姐儿说什么了,有说过外祖父吗?”
宁长安转身看去,欢声道:“有呀,娘亲说过外祖父许多往事呢。娘亲说,外祖父您觉得刘邦是小人,项羽就输在太君子上。
您觉得曹操应该是真的没有篡汉的心,他是想匡扶汉室的,只是事与愿违,这天下的形势最终不能由他的本心来做主了。
您欣赏李陵的忠烈,他无愧于汉室,是汉武帝对不起李家;您欣赏司马迁的气节,能敢于直言;您欣赏曹植的文采,陶渊明的超然。
还有杜甫,娘亲说,您最喜欢的其中一句话就是杜甫说的‘安得广厦千万间,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。’”
秦宜松和秦宜柏俱是一怔,望着这外甥女有点不可思议。
秦太傅手掌微抖,微微挺直老迈是身躯,眼中涩然,长叹道:“你娘都跟安姐儿都说过这么多啊,那安姐儿都了解这些个人物吗?”
“外祖父,外孙浅薄,了解谈不上,就是知道一些。”
宁长安详细说道:“司马迁呕心沥血写成的《史记》,外孙有读过,也读过《三国志》,知道曹植有传世的佳作《七步诗》、《洛神赋》。
还有五柳先生陶渊明,外孙读过他的《归去来兮辞》、《归园田居》、《桃花源记》。
外孙觉得,虽然五柳先生归隐,但他还是心怀天下的,他是迫于时局,并非是从心底里想要归隐,否则就不会有《桃花源记》。”
“好,安姐儿说的好。”秦太傅感慨不已,这外孙女真是各方面都出乎他的意料了,可惜要入皇家去。
“孩子,你读过《史记》,读过《三国志》,那你明白皇家是怎样的吗?”
宁长安点点头,平静道:“外祖父,我明白的,皇家无父子、无夫妻、无兄弟。
我知道,汉武帝杀了他的太子,为防外戚,立幼子后处死汉昭帝生母钩弋夫人。唐朝时有玄武门之变,唐太宗为当皇帝杀死兄弟,逼父亲退位,唐玄宗有一日斩杀三名亲子。”
秦太傅心头苦涩,这孩子真懂事,什么都明白,他连提点都不用了,却更让他觉得心酸,他想夸孩子说的好,愣是怎么都开不了口。
宁长安抬眼看去,就觉得外祖父像是有些伤感,想了想安抚道:“外祖父,您不用为外孙担心,外孙嫁给宁王之后会很懂事,会听宁王的话,不会给他添乱,您放心吧。”
秦太傅笑了笑,嘱咐道:“等嫁过去,安姐儿不用委屈自己,就按自己的心意生活。咱们不欺负别人,也不用委曲求全看别人的脸色。”
“外祖父,外孙不会委屈的。”宁长安轻笑,她这样一副残破的身子,怎么算都是宁王要委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