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佗不答,越枝轻笑,低下头去,捏着布囊包裹,说得倒是随心,“秦赵同源,秦发源于西戎蛮荒,赵也是胡服骑射,都不是什么中原正统,可东周末年,最终争霸决斗的,却是秦赵。”
赵佗是聪明人,越枝这样一说,他自然明白,这丫头是拿越族比作秦赵,拿他比作中原各国,一字一句地告诫他,此时他低看越族,日后有得是他被征服的时候。
“伶牙俐齿。”赵佗冷冷吐出四个字,也不知是夸是贬。他继续说:“你既然知道中原历史,那便该知道,秦国统一,靠得可不是三寸舌。“
越枝倒点点头,“我知道,此刻我说什么,都比不上实实在在的刀兵相碰一仗,能够让你懂得该丢下自己的倔脾气。”
时至今日,秦军在南越土地之上,真真正正落败的,也只有对着瓯雒的灵弩之时。越枝低下头去,心中也阵阵不安。秦越交手之中,越族一向打的是游击战,虽人口损伤不多,可却是被秦军抢去了土地,若是两军真正对垒决战……
越枝咬了咬牙,想起任夫人的话,姿态也软了一些下去,对着赵佗,话语倒是恳切,“于公于私,我并不希望你跟越族真的打起来。”
这话说得赵佗有一瞬迷糊,喃喃反问:“于公?于私?”
“公,我希望秦越联盟,南越沃土千里,越人可以学秦人的耕织,秦人也可以学越人的渔业造船。私……”越枝抬眸看向赵佗,“赵副将身世凄凉,不是每个孩子,都能如他一样,没了一个父亲,还能再有一个来教他如何长大。”
提及赵仲始,赵佗面色果然沉了下了,眉心深皱,该是真的把越枝的话听了进去。
越枝扭头看向旁边的战船,侧身面向一旁,再不说话,嘴角弯弯上扬,低头解开怀中的布包裹,掰开饭团,并着米浆细细咀嚼吞咽。
蛮水江属于郁江主流,水流湍急,不过大半日功夫,便将秦军的战船队送入了浔江之中。苍梧县近在眼前,越枝才知道秦军急行船,补给之后又会即刻发船,并不在苍梧县过夜。越枝懒得上岸,只躲回了船中睡觉,也不知时日如何过的,只知道醒来的时候,已经第二日临近日出。
屠竹醒得比她早,喊她起来洗漱,又将前一日在苍梧寻来的枣子洗了洗,塞给越枝当早食。
越枝起床之后还得缓了一会儿,吃了东西,方才有点精神,出了船舱,同屠竹站在船沿看周围的战船,见秦兵进进出出,似乎都十分忙碌。
“快到番禺了吗?”
屠竹点点头,“正是了,过了苍梧之后便进了郁水,算算时辰,就快到了吧。”
“一个时辰之内吧。”越枝回头,见屠梏走过来。屠梏看着周围的景色,重复说道,“还有一个时辰,便可以到番禺了,“阿竹没来过这里,不清楚。”
“这附近,是雒越哪一部的领地?”
屠梏双手背在身后,目光有些沉,“如今这一片,已经没有越人居住。”
屠竹努嘴不语,越枝心下也不太好受,改口问道:“从前呢?”
“九真部。番禺附近土地肥沃,除了越裳部,雒越各部年年都在番禺撕咬争夺,后来蜀泮将九真部分封到番禺,派兵镇压了下来,这才停了战乱。后来秦军到了南越,便将郡府设在番禺,秦人大多聚居在此。”
这一段,似乎屠竹也不太清楚,听得甚是入神。
越枝听了,却蓦地想起从前屠竹说过,她们曾见过那个瓯雒公主蜀媚珠,正是在九真部的祭典上。
“这个九真部,和瓯雒,很亲近吗?”
“秦军南下之前,确实,之后嘛,瓯雒不管了九真部了,他们便作墙头草一样,往越裳靠了过来。越裳从来眼里只有螺城,看不上番禺,雒越各部里头,也唯有越裳跟九真部没有仇怨了。”
越枝颔首,将屠梏所说的话一一咀嚼,正想继续问下去,却听见前方号角鸣响,往船沿一靠,见远方有条小船逆流而上,往主战船靠拢,小船上头插着一对战旗,一面写着“秦”,一面写着“任”,该是南海郡守任嚣的人。
屠梏与越枝对视一眼,当即转身入了船舱,往船头走去打探消息。
没过一盏茶的功夫,越枝便见那来的小船掉头,并在船队之中,一同往下游的番禺而去。半晌过后,屠梏穿过船舱,回到了屠竹和越枝身边。
“任嚣那边,来了消息?”
屠梏点点头,“任嚣有令,命赵佗带你去见他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