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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、相亲(三)(1 / 2)


墙外的草丛里有蛐蛐在叫,星罗密布的夜空下,飞有零零星星的萤火虫。陈丑奴捧着一个陶碗,立在门槛边上,脑袋垂下来,默默地看着碗里热气渐散的鸡汤。

他心里突然有些难受。

明明灭灭的萤火后,是一望无垠的黑夜,陈丑奴上前一步,在门槛上坐下,仰头将碗里的汤喝尽。他喝有些急,像是有一些生气,凸出的喉结快速滚动着,如一颗被湍流席卷的石头。

有风从院外吹来,陈丑奴一碗干完,揩掉嘴角的汤渍,站起来,欲行又止。

他后退一步,又扭头看向空空荡荡的内屋,眼神黯淡。

他走向了厨房。

锅里温着的一锅野鸡正浓香醇厚,隔着老远就能嗅到,陈丑奴上前,把锅盖打开。

氤氲雾气随风而散,一锅肉质鲜美的鸡肉随着煮开的汤微微抖动,撞开四周的红枣、枸杞、生姜……陈丑奴目光沉沉,“欣赏”了会儿自己的杰作,突然把锅盖重新盖上,捅灭了灶里的温火。

他转身,走出厨房,关上了门。

大概是天气太闷了,陈丑奴今晚一点儿也没有胃口。他走出自个的小院,在月色星辉下散步,不知不觉,又走到了山坳下的大湖边。

今夜的月也很亮,照在地上,湖上,山上……给满世界都镀上了一层冷冷的银辉,陈丑奴站在这片冷清的光里,不知为什么,满脑子全是那个又冷又白的女人。

他想起女人在水下荡开的鲜红衣袂,乌黑发丝……想起那缠*绵旖*旎的青丝后,女人毫无人色,却又异样鲜艳的脸,他记得她细细的、半弯的长眉,深长的、略微上挑的眼睛,以及那瞳眸里倒映着的,一点点熄灭下去的星火……

和那半开的、鲜红欲滴的唇。

陈丑奴站在水光潋滟的湖边,望着身下的水,轻轻一纵,跳入湖中。

沁凉的水漫过毛孔,从头到脚席卷下去,席卷他身体内外上涌的热度。

陈丑奴钻入水下,划开水流,向月华普照的湖心游去,疏疏朗朗的水草在水下飘曳,像极昨夜女人的缠*绵的青丝。

陈丑奴把眼睛一闭,浮至水上换了口气,而后重新扎入水下,闭上眼睛,在漫无边际的黑暗里、深水里飘游。

微风阵阵,湖面波光流转,一个黑影在水底飘来荡去,时而蜷缩,时而伸展,时而冒头,时而在水下渐渐隐没……

***

陈丑奴爬上岸来时,已是差不多一个时辰后,他站在一棵樟树两丈开外,一身的水浸湿了脚下松软的青草,他随手将头发拧干,甩至脑后,然后脱下了黏在身上的湿衣服,猿臂蜂腰被月光一照,更使水泽潋滟的肌肉块块分明。

一个声音突然从樟树上传来:“身材不错。”

陈丑奴解裤带的动作一震,猛然抬头,向密密匝匝的树叶后望去。

女人屈膝坐在树上,透过树叶缝隙,迎上他三分震惊、三分恼怒、又三分茫然的眼神。

风清月白,他刀疤纵横的脸一览无余。

女人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波澜。

陈丑奴猛然惊醒,偏开头躲避树上的视线,可是已然不及。他深吸一口气,先攥紧松了一半的裤带,仓促地系好,而后压下心内的懊恼、无措、忐忑,缓缓抬起头来。

女人的视线没变。

陈丑奴喉结滚了滚,直视那双锐亮的眼睛:“你……不怕我?”

女人耷拉眼皮:“为什么要怕你?”

陈丑奴沉默半晌,道:“世人都怕我。”

女人将膝盖上的一片叶子掸开,撩起眼皮,眼神冷漠,也坚定:“那是世人眼盲,我不盲。”

陈丑奴黢黑的瞳仁微微变大。

女人脸上却仍是那副漠然的神情,她敛回视线,向湖心望去,问:“你是在这儿救下我的?”

陈丑奴走了会儿神,方点头:“嗯。”

“这湖有多深?”

“十余丈。”

“山呢?多高?”

陈丑奴跟着望了大湖北面的山崖一眼,答:“不到三十丈。”

女人沉默。

陈丑奴想起女人身上的伤,讪讪开口:“你……被人追杀?”

“不是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“脚滑。”

陈丑奴:“……”

两人一时无话,山坳里也静得连风都没有,气氛明显尴尬下来,陈丑奴转开头去,默默搜肠刮肚,却还没等找到话题,女人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。

她大概是一时眼拙,又或者是被腿伤拖累,这一跳,不偏不倚地跳到碎石块上,把脚崴了。

陈丑奴两步并一步,电光火石间将人拎了起来。

轻松如拎一个鸡崽。

女人:“……”

腿伤确实是个负累,虽给他千钧一发间提住,却也还是裂开了些,女人咬牙忍痛,抓住男人又湿又硬的小臂站直,一抬头,整个人又是一震。

她绝对不娇小玲珑,可此刻站在男人面前,目之所及,居然只是他块垒分明的、最上一层的腹肌。

她抬眼睫,盯着上面那一片还泛着水光的胸膛,气息一滞。

这……莫不成是个野人?

陈丑奴握住女人肩头,温软的触感像一团微微的火,从他掌心一径地向体内烧去,他有些慌乱,忙撤手,正想后退一步,不料女人又开始东倒西歪,只好再施以援手。

女人重新被他扶住,略一蹙眉。

陈丑奴鼓起勇气:“我背你回去。”

他不等女人回答,似乎觉得这不需要回答,反手将肩上披着的湿衣服扯下来系在腰上,屈膝一蹲,眨眼便把女人背到了背上。

倾斜的樟树枝桠从女人头上擦过,树叶勾扯发丝,疼得她轻嘶了声。

陈丑奴后知后觉,忙屈下膝盖:“抱歉。”等走出树下,才又站直起来。

女人:“……”

星如莹水,两人披着一层银辉向山坳外走,风吹在四野,渐渐吹干男人上身的水渍,女人搂住他的脖子,视线停留在他侧脸上。

月下的男人沉默,坚毅,他脸上的疤,像一条条斑驳的树影。

女人注意到他藏在这片树影里的眼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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