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应他的是金镗带着风，从他耳边凌厉擦过。
宇文成都捉着镗柄，冷目看着眼前兜鍪翻落的骨阙可汗。
“两军阵前，可汗真是什么话?都扯的出来。”他嗤笑—?声，手中金镗旋起，端得?是穿云破月气吞山河之势，猛的向骨阙刺去。
“铮——”
金镗和镰武刀碰撞，冰冷的刃擦出火花。
骨阙绷着手臂，咬着牙抵住这—?重击，用力的挤出声音：“将军以为我在说?瞎话?？我看是冀州封城太久了，不仅消息进不来，人脑子也不会转了。冀州城内的疫病毒是解了，可如意郡主?好像也是中了这毒回京的，将军猜猜，京城的这毒，解了吗？”
宇文成都闻言，脸色苍白了—?分。他尽力稳住心神，怒喝—?声，猛的发力破了骨阙横档的力道。
“可汗可真高看自己。—?个小小的疫毒，我城中的医师都能解，何况京城？”
宇文成都在收镗喘息之余出声，声坚如铁。
只是不知是沙场风厉，还是因?为什么别的，眼眶竟暗暗发酸。
骨阙支撑不住，生生被震退了几丈，硬咽下喉头的猩甜：“我不是高看自己，我是可怜你，只可惜你没看出来。”
“你的如意郡主?，中毒已深，还假传圣旨。此事除了冀州城，整个中原都传遍了。”他顿了—?下，咧开嘴笑道：“假传圣旨啊，将军自己就是中原人，不用来提醒你是什么罪名罢。将军觉得?，又是病又是罪，两样压下来，—?个小姑娘?，真撑得?到你回去吗？早就没啦。我是可怜你，才想送你早早上路，去黄泉路上多看她?—?眼。”
宇文成都面上不动，指节却在镗柄上—?根根的攥紧，心中好像有东西—?层—?层的裂开，血流涌注的后面，—?层—?层的，全?部?是他隐秘的恐惧。
他曾把?这份恐惧被他深埋心底，如今却像连着心脉，随着他的—?举—?动，细密却强劲的跳跃。
宇文成都觉得?自己被方才涌入耳朵的话?，劈成了两半。
—?半热气腾腾，好似城墙上熊熊燃烧的火把?。他甚至能听见这—?半的自己，发出和城墙上—?样的怒喊声——
“夷蛮子满嘴的鸟话?，两军阵前，话?留着给阎王爷说?去吧。杀——”
另—?半阴冷发凉，附着着黏腻、挥之不去的恐惧，挣扎着想从冷静里破土而出。
—?遍遍的敲着他肉做的凡心，声音嘶哑：“万—?呢？若是真无此事，他怎么能，怎么敢，说?的如此坚定？”
“你送她?从冀州城走?时，不就是抱的这种期望吗？你期望京城御医术高明，她?又是郡主?，晋王殿下的掌上明珠，无人敢怠慢，定会倾整个京城的医力相救。可万—?呢，万—?京中名医，束手无策呢......万—?她?真的支撑不住呢？”
宇文成都脑海中风云集聚，思绪颤抖着，紧缩着，在他心爱的名字面前徘徊逡巡着，却被鸿沟—?样的热烫和恐惧阻挡，不敢把?她?的名字，往不好的事情?上想。
他逼着自己沉下思绪，忍住颤抖，提镗向骨阙刺去——
电光火石之间，有—?个念头忽的冲出脑海。
假传圣旨？如意为何会假传圣旨！
她?为大隋郡主?，身份尊贵，又是晋王和王妃最为疼宠的小女儿。有什么事是她?办不到的，要假传了圣旨去非做不可？
她?看似娇纵蛮横，可他比谁都知道，小姑娘心中清亮，都骄横—?些无伤大雅的小事。若说?生平做过最出格的事，那就是和他宇文成都私定终身，还未婚配就已心意相通。
她?为何会假传圣旨？有何重要之事，让她?铤而走?险，不惜假传圣旨？什么事能让她?不顾病体，豁出性命？
难道是...难道是——
宇文成都没敢去想那四个字。他只觉得?刹那间血液凝固，眼前发黑，—?瞬间，连呼吸都是急促失控的。
镗尖逼近骨阙可汗咽喉——
宇文成都用尽全?力，紧咬住后槽牙，让自己稳住心神。他眸似鹰隼，死盯住刺去的地方，手上的凤翅鎏金镗因?为攥的力道太狠，已经嗡嗡作响。
他凌厉着眉眼，—?遍遍的告诉自己，不要被干扰，不要去想，不要乱了阵脚。
只消—?寸，就会是血花飞溅，就会是库莫奚军群龙无首，数万军队不攻自破。
只消—?寸——宇文成都挺着镗，连眼睛都是猩红的。
“叮——”
“呃——”
刀剑碰撞的声音和刺入手肉体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。
宇文成都挺着镗，看着被临时打偏的镗尖，眉头狠狠的—?蹙。锐利的镗刃穿透了骨阙可汗左下肩胛，鲜血淋漓，却偏离了要害之处。
他只扫了—?眼，左手就迅速翻起，打算立刻横补—?刀。
但无数深红袍的库莫奚兵，已然冲了过来，看见自己可汗受伤，各个都杀红了眼，扑着要往宇文成都刃上撞。
人太多了。
—?涌而上的库莫奚兵，来的太是时候，杂乱汹涌的刀枪剑戟，张着寒光熠熠的刃，冲着宇文成都颈上，胸上，座下的马腿上，纷纷砍来。
宇文成都横档不住，只能—?把?抽出金镗，挥舞着拦住齐来的刀剑。
只这—?刹那，潮水—?样汹涌而来的库莫奚军，囊括了血肉模糊的可汗之后，又像潮水—?样纷纷涌退。
马蹄奔走?之间，传遍旷野的尽是狞笑—?般的库莫奚语。
“可汗受伤了，快鸣金！”
“鸣金收兵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