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人相对静立,风卷着雪粒打在脚边。
“这里好苍凉。”陆宸燃偏头看向洞外,轻叹道。
雪无霁想说“一时心情不好”,随即他发现,自己此刻的心情好转了。
在看到那只小舟的时候,就没在不好了。
这个人好像总能轻易影响他的心情。
“我把它变回去。”雪无霁道。
陆宸燃却道:“我来,哥哥。”
“就当是临别礼物。”
他笑说,手心里出现了一朵跳跃的火苗,金红色,如同一朵生机勃勃的花。
陆宸燃拖着这朵火苗探出洞外,金红火花在风雪里没有熄灭,反而是越来越大了。
火花摇曳生姿,升到空中,绽开万千流火。
那无数的火在雪中生长、扎根,以燎原之势点燃了整片冰湖。冰雪消融,灵火烧过的地方,留下的不是灰烬,而是无数的花朵。
最后变成了满目热烈火红的花海,隆冬改换为阳春。
三千春花如醉,绵延无尽。
雪无霁微微睁大了眼睛。
陆宸燃打了个响指,摇曳的花海瞬间撕裂,花瓣飞舞旋转,纷纷扬扬,灵境里便下了一场红色的花雨。
一朵花瓣飘到了雪无霁的衣襟上,留恋似的打了个转,落到了雪无霁的掌心。
最终这些花瓣都幻觉般消失了,湖地洞天又重新变回了原本秀美生机的模样。
“我得走了。”陪着雪无霁又看了一会儿风景,陆宸燃转过头道。
他仿佛真就只是来告别、顺便变一场满堂春花的。
雪无霁道:“……嗯。再会。”
陆宸燃御剑飞离了洞窟,回到了小舟上,澄澈的湖水泛起涟漪。
雪无霁前行一步,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冲动。
他扬声道:“陆芯,谢谢你。”
陆宸燃回过头,遥遥笑道:“宿哥哥,再会。”
*
陆宸燃这个代弟子来得突然,去的也突然,仿佛只把琉璃宗当成一个赏玩的地点,转了一圈就走。
对于他的离开,观如是的评价是:“此子行事乖戾,手段血腥。将来必为仙祸,不可与交。”
“行事乖戾,手段血腥;必为仙祸,不可与交”——这十六个字是对陆宸燃最著名的评语,后来凡是涉及到陆宸燃的唇枪舌战,都少不了把这十六个字拎出来说一番。
据说陆宸燃听到观如是的评价,哈哈大笑,把写着消息的纸撕碎,道:“我偏要去招惹他的徒弟,他能如何?”
这句话,也被认为是未来仙皇和第一剑仙交恶的证明。
但此时,随着陆宸燃回到白玉京,仙宗的争执喧嚣就慢慢平静了下来。似乎像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风雨。
雪无霁照常修炼,练剑,新秀之首的名头渐渐稳固。
与此同时,仙界与魔界的冲突更加尖锐频繁了,仙门大半的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,也无心再管什么年轻一辈了。
某日处理完又一起魔族入侵事件,观如是传唤雪无霁。
雪无霁进门时,观如是正站在窗边给青竺喂食。
他低眸看着琉璃匣内的蛇鼠相斗,雪白的小鼠四处逃窜,但依旧被青蛇缠住、逐渐窒息,然后一点点被吞入腹中。
“见过师父。”雪无霁行礼道。
“近日传讯,旧仙皇的病似乎更重了。恐怕活不过一个月。”观如是道。他左眼的琉璃镜金边反射着一圈金光,使得他眼中的情绪不甚分明。
雪无霁道:“弟子知道。他还传召了陆……六皇子,密谈了一夜。”
观如是忽然道:“无霁。你与六皇子是什么关系?”
他说这句话时侧过了脸,琉璃镜上的光顿时消散了,那双颜色也是很浅的眼眸清晰可见。
一时看起来与青竺的蛇瞳一样冰冷。
雪无霁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,想了一会儿,道:“……对手关系罢了。”
“对手。”观如是似乎是笑了一下,但有些冷淡。他道,“记住你的话。”
青竺吞吃了小白鼠,慢慢地缠到观如是手腕上去了。它腹部鼓起,既怪异、又有种说不出的可怕。
可雪无霁却有些心不在焉,甚至没听清他的话。他望着远处的云霭,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了起来。
……
而远在凌霄的另一端,那片云霭的极远处,白玉京的宸烛殿。
最顶端的寝室窗边,长案旁坐着一个黑衣青年。
陆宸燃手撑着下巴,端详着另一手中的一块白色石料。
这石头坚硬如铁,触感细腻温润。石料的雪白之中仿佛藏着细细碎碎的金箔,透过阳光,便会发出动人光泽,犹如笼进了一支明烛。
其石名为,“霜烛”。
不久前,陆宸燃去四鹿城接案子的那一趟确实不是出于什么善心。
霜烛石产于四鹿城,异常稀有,一块可抵千金。
常被用作镌刻,可以说天下每一个喜爱书画的人,都会想要一方霜烛雕刻的印章。
此刻,这块霜烛石已经被打磨成了四方的形状。
陆宸燃摩挲着这半成品的印章,轻笑了一声。
……
*
窗外的鸟鸣唤回了雪无霁的思绪。
他面前的画纸上,陆宸燃笑着靠在花树上,而他自己则在花树下恰恰抬头望去。
现在他记起来陆宸燃手里拿的是什么了。
四鹿城是雪无霁很早的时候做的任务了,这树桃花也只是记忆里一个影子,刚刚才刹那间鲜活了起来。
他翘了下嘴角,画出了那只纸鸢,然后开始勾线、铺色、渲染。
落笔有轻微的沙沙声,雪无霁画得很快,选择了偏写意的方式。不知不觉,画就已成了。一树桃花灼灼如烧,树上人眉目明艳,手中纸鸢振振欲飞。
这只纸鸢在百年前没能飞得起来,被当年的雪无霁一剑斩落,而在百年后却飞回了雪无霁的画中。
他笔走游龙,在一旁提了一句诗——
满堂花醉三千客,
一剑霜寒十四州。
作者有话要说:后台是能看见评论的,小天使们不要抛弃我QAQ