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子熙走到她身边,她别过头,避开他的注视,只听他命令左右道;“都下去罢。”
室内的宫人都退了出去。欧阳姌缓缓将视线移回,看着他英俊却十分阴郁的脸孔。
“朕见过乌桓使臣了。”夏子熙再次开口,声音幽沉。欧阳姌的心颤了颤,听他继续说;“野利箴向朕提出了退兵的条件。”
“什么条件?”她问。
“野利箴除了索要重金,还向朕要一个人,一个他在朔州城破后不见得能得到的人,他要朕亲手将那个人交给他。”夏子熙深深看着她,眼里带着一丝无奈。
欧阳姌心中一紧,夏子熙突然伸出手,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面庞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;“他要朕许你和亲。”
欧阳姌浑身一震,下意识后退一步。夏子熙定定看着她,深瞳中射出冷芒,一字字道:“为什么是你?你能让朕着迷,也能让别人着迷,可是野利箴从没见过你,为什么还会选择你?”
欧阳姌自嘲一笑,她知道野利箴为什么要她,并不是为了什么和亲,而是想要她的性命。
“可能是宫里有乌桓的细作,野利箴见过我们的画像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。
夏子熙道;“你确定不是墨岚?”
她脱口道;“不可能是她。”
夏子熙叹道:“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,若换做平时,朕血洗宫廷也要找出那奸细,可现在即便找到那个人,也解决不了我们面对的困境。”
声音落下,室内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。他看她的目光不复之前的寒凉,眼眸深处有深深的怜惜。夜晚的风穿过窗,贴着脊背吹过,欧阳姌的手心慢慢沁出细汗,身体却如同坠入冰窖。她从他无声的注视里,看到了不能挽回的决绝。
她深吸一口气,声音勉强维持着平静:“皇上是不是……已经答应了?”
夏子熙黯然道;“这也是唯一的办法。”
欧阳姌勾起嘴角,笑容里透着悲哀,“如果牺牲臣妾一人就能解朔州之围,臣妾自当义不容辞。只是皇上真的相信只要送出臣妾,野利箴会守信退兵么?”
夏子熙拉起她的手,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包,放入她的手中,意味深长的说;“只要野利箴死,乌桓军队就会变成一盘散沙,就算不退兵,战斗力也自然不比从前。你聪慧过人,身边还有墨岚保护,朕相信你不会失手。”
欧阳姌攥紧了手中的纸包,纸包里装着粉末一定是致命的剧毒。
她的手指颤了颤,紧紧握住那个纸包,心情却在慢慢平复,她是北梁的公主,即使不能为父母报仇,也不能在仇人面前丢掉最后的尊严。
是汪荃将她的身世透露给乌桓人,即便她不入宫,即便她不认识夏子熙,野利箴也不会放过她,这就是她的宿命。
她也无权指责面前的地王为了江山将她推入险境。
“城中的存粮已经不多了,对外宣称还能坚持两个月,是为了安定人心,其实城中的粮食最多只能维持三天,只有三天……”他有些艰难地说;“姌姌,一旦过了三天,勤王之师还没赶来,你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?一旦朔州城破,你待如何?”
她待如何?她在心中苦涩的笑,保持着从容的姿态,向夏子熙行了一礼,平静的说;“臣妾愿为皇上分忧,只是,万一臣妾不能得手,我一人死不足惜,请皇上善待我的家人。”
夏子熙扶起她,黑瞳中沉淀着一团浓雾,如化不开的痛苦,深深笼罩着她苍白的面容,“其实,朕做想做的事就是带着你杀出城去,纵然我们能在守军的掩护下回到京城,颍川却会失守,乌桓夺下颍川则会长驱直入,朕不能让大燕的半壁江山毁在我的手里,不能成为大燕的罪人,你明白吗?”
他握住她的手臂的手微微颤了颤,欧阳姌抽出手臂,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去。“我明白。”她的声音十分平静,强调道;“我只希望皇上答应我,即便我不能成功,也请皇上善待我的家人。”
夏子熙笃定地说;“你不会有事的。朕派温珩率一万骑兵送你出城,你一旦得手,以火为信号,温珩会接应你,等你回来,朕就立你为后。”
说完,他伸臂欲拥她入怀,她却后退一步,避开了他的手臂,看着他的眸光静如止水,没有恨,也没有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