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的意思是,我应该签约?”他反问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,仿佛面对一个陌生人,或是一个熟人说着陌生的话。
“不,我的意思是,你可以签约,最后是否签约的决定权仍在你手上。”她的回答专业客观,绝无诱导式言辞。结果,反让秦筝莫名其妙的笑出来。
“好,分析得很好。很久没有人能站在我的立场为我分析这些问题了。”他起身,拎起外套甩搭在肩上,“我该走了。冒昧打扰,非常抱歉。”说出最后一句话时,他又恢复了超级天王秦筝的身份,而不再是叶弦歌的秦筝。
“你怎么走?交警查岗还没撤呢!”她急忙起身想拦住他。
他格开她阻拦的手,好笑回应:“我坐出租车。”
原来……如此。这下她终于礼貌应对,伴他到门口,同样以礼相待,客气得生疏,生疏得令人生气。
“差点忘了,”他本已走到门口,又返身走回客厅,从弦歌先前摆成弧形的DVD影片中重新挑出一张放在最上面,转头冲她说,“先看这张。”
他离去,带走最后一抹紫罗兰余散的香味。
弦歌重新走回沙发前,放在一沓影碟最上面的那张DVD封面上并无秦筝的头像——
《此生寄如客》,这是他参演的第一部电影,出场不足15分钟,却如同奠基石般,从此奠定了他在圈中的地位。正是凭着这部电影,他获得了当年金麟奖“最佳新人奖”。
Part.18
楼洞鼓吹着穿堂风,仿若女子挽袖丝缎,丝丝缕缕划在他脸上,秉着异样的芬芳。
临近路口时,秦筝仍忍不住仰头看黑棘夜色中像一苗暖烛的窗,窗帘落下,淡拨鹅黄色灯光,仿若一盏灯笼,静待人归,摇一室温存。
他骗了她,路口有交警,他却没有车。踌躇站在她楼下时,他足足考虑了一个小时才按下电梯的按钮。
此时,他独自走在寂静无人的小区道路上,脚步笃笃仿留回音,就像身后仍跟着一个人,迈着同样寂寥的步伐。
在那沓满是“秦筝”的DVD中,他看见了一个异类。“导演”字样后跟着三个字的名字,厉景笙,那是他第一次获得导演类奖项的作品,就像《此生寄如客》,同属于奠基石类的作品。
在她不声不响离开一年后,他多多少少知道,她的不告而别,与那三个字导演有关。时至今日,那个三个字导演似乎还留存在她记忆某处,蚀不灭,抹不去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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销假返工后,弦歌才知道杨茗这个大嘴巴将她与岑缓羽的关系宣扬得人尽皆知。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Mimi,在近半个月以来对她都极为客气,虽然转过身去仍会不屑嗤声,可毕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叫她难堪。
主编对她敬若神明,但凡跑外勤的活一律交给旁人,只留她每日在办公室中吹冷气、做文案、收集整理稿件。这样一来,她与杨茗待在一块儿的时间也就多了不少,对国内娱乐八卦的了解与日俱增。
办公室里,谈论最多的仍是“秦筝”,几位情感编辑时不时便能将秦筝在电影中说过的台词信手拈来,掺在开卷文案或题词中,意义隽深,还不落俗套。
“与其说我在奢望一个永远,不如说我在追逐一个现在。我的现在,就是你。”
当弦歌在即将出刊的《浮生》杂志中看到题首的这句话时,再一次无语。《浮生》是针对20-28岁女性的情感杂志,刊中的文章大多悲戚感人,通篇满是刻骨铭心的爱恋、失去。责编小糖是秦筝的骨灰级粉丝,这一句源自《此生寄如客》中的台词竟也被她一字不漏的背下,应景的用在开卷首语中,倒也切题。
那一年他的“最佳新人奖”实至名归,文艺片中少不了肉麻酸涩的台词,偏偏由他性感犹颤的嗓音戚戚念出,临夕阳斜下,确让人感伤。他对台词的分寸拿捏极好,多一分便毁了暮霭黄昏的萧索。他在剧中出演的失意作家最后重病离世,从出场到结束,弦歌掐表算过,12分28秒,台词包括“嗯”“啊”语音词,共计15句,“永远VS现在”是他最长的一句台词,说完后31秒镜头转换,他溘然逝去,只留下一个蒙太奇手法的白床单。
杨茗从邻桌凑过来,大大的脑袋冷不丁探至弦歌眼皮下,吓她一跳,“你干吗?”
“《此生寄如客》的台词啊,小糖的风格。”杨茗嬉皮笑脸的扭头看弦歌桌上未定稿的开卷首语,“这样的小成本文艺片,秦筝已经很少接了。不过这句台词倒是一个经典,我还听说过一个八卦,真假不计哈!他接拍这部电影时失恋了,所以里面每一句台词他都念得特有感觉!当时投资有限,就连电影的主题歌都用了秦筝那首《别》。看你发呆的样子……又不知道了吧?《别》是他第一张专辑的主打,当时卖疯了!为了那首歌,我愣是买了整张CD!……”
“你转身离开,不留痕迹。
我驻步遥望,不见永远。
歌尽前缘,辗转流连。
我们今生再不相见。……”
秦筝突然造访的那一晚,就连梦中哼唱的都是这首歌。她的词,他的曲,在电影末尾悱恻伤情的唱起,竟让她泪流满面。
歌尽前缘,再不相见,谁的缘,谁再见?
杨茗推攘她半天,她才从走神中惊醒,茫然看着手持电话的杨茗,分神无措。
“弦歌,你的电话!我叫你好几声了!”
听筒拿起,挨在耳边,话筒那头的声音隐有岁月沧桑的嘶哑,“喂”字问好还有怯弱的不确定,直到弦歌愣了半秒,意外的认出对方的声音,反问,“大伯父?”
对方才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,小心翼翼的说明来意:“弦歌,你什么时候有时间,能不能出来见一面……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