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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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树下,玉璧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水,有一下没一下地看他一眼,搜肠刮肚想着搭讪的话语,见他一直盯着天上,鼓了鼓勇气开了口:“你在看什么?”
“没什么,只是觉得乌孙国的云比大魏的不一样。”他收回目光,正了正神色道:“在下还没谢公主殿下对方某的仗义相助,公主殿下为大魏百姓所作的这些,方某铭感五内,请受方某……”
“听不懂!”她托起他的胳膊,无意间却发现他贴身亵衣的袖子上也绣着小小一朵云。
“又是云朵。”她看了眼笑笑道。
他慌张收回胳膊,整了整衣袖,垂下头羞涩。这件衣服是云曦微亲手给他裁的,当做他成年的礼物,他一直待之为珍宝,及其小心穿着,这次乌孙之行离家久,为了化解思念,他专门带了这件。
“你娶妻了吗?”
“还未。”
“挺好。”
“嗯?”
“没事,马上就要……”玉璧心跳如鼓,不知怎么说下去。
“将军,歇市了。”一个不长眼的突然打断。
“将货款整理,今夜即派人送回大魏。”他起身朝他们走去,没有回头看她已经红出血的脸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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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的几日,玉璧一直陪着他沿路贩货,从一开始的新奇好玩到枯燥乏味,还好,方圣哲学乌孙语很快,才两日他便能流利与买家交流了,让玉璧空出了不少时间一边玩儿。
玉璧有时百无聊赖,就侧着头看他,看着看着便再也移不开目光,他说话的样子,他笑起来的样子,他点头的样子,他害羞的样子,他咳嗽的样子……就像是一张张画般牢牢印刻。
“我来吧,你都咳嗽了。”她将他拉到身后。
“没事,小毛病而已。”他站在她身旁笑着。
她没说话,也不知道说什么,就和他搭配着干起活来,她总抢在他前面,然后由于过度激动或是紧张把事情弄得一团乱。
“原来挣钱这么累。”今日卖完了整整两箱的货物,玉璧一屁股坐在还未凉下来的石头上。
“这就是平民百姓谋生的手段,若一日停下,全家便要断了粮。”他解开腰间水囊,递给她。
“嗯?你经历过?”
“是的,在小时候。”他停了停:“自古以来皆是如此,有一个叫屈原的文人曾作离骚,叹路长且漫,民生多艰,救世之心感天动地却不得善终,我等晚辈追随于他的足迹,愿完成他的大志。”他望了望将暗的天际。
“你小时候经历什么啊,不好的事情吗?”屈原什么的玉璧不在意。
他看向她,嘴角有笑,又摇摇头道:“没什么。”
“你这么容易咳嗽是因为小时候落下的吗?你这么瘦是不是也是因为小时候,你小时候是不是过得很不好,很不快乐?是你父母对你不好吗?还是……”她追问道,不依不饶。
“都不是,我小时候很好,每一天都很快乐。”他眼里突然温柔起来,荡漾着比秋日夕阳还浓郁的流波。
玉璧突然觉得有些热,脸烧的滚烫,她不自觉的拉了拉衣领,又强迫自己看向那怎么还没落下去的夕阳,正想着用什么话来化解自己这份尴尬……
“小心!”正当她踌躇之际,突然被他大力拉起抱入怀中,随后是金属滑动的声音,接着是刺鼻的血腥。
“啊!!!”当看到那分成两节的毒蛇在地上垂死挣扎的时候,玉璧将方圣哲当成大树蹭蹭爬上抱紧,在他耳边大叫。
“没事了,公主,它死了……”他轻声安慰。
玉璧睁开眼,正巧迎上他关心的目光,又发现两人竟是这般暧昧的姿势,这么贴近,她呼吸的空气里竟全是他的味道……
“对不起公主,形势紧急请恕在下冒犯之罪。”方圣哲比她先回的神,一下将还在发愣的她推了下来。
“额……嗯……那个……没事……额……谢谢。”玉璧脑子一片混乱,七晕八素,摇摇晃晃边逃边说:“我累了,我睡觉……我们明天……赤谷城……”
方圣哲朝她的背影草草行了个礼,转身走到夕阳最浓的地方,坐在货箱上休憩。硕大的夕阳连接着天地,他置在中央,倒是让夕阳成为了他的背景,他目光悠悠,唇角的笑意将那些惆怅与思念深深压下,静默间,他与天地共成画。
玉璧悄悄从窗缝里探出眼睛,看着坐在夕阳中他绝美的剪影,数着自己愈发快速的心跳声。十几年中,她第一次如此心潮澎湃,她未想到见过无数英豪贵公子的玉璧公主,竟然对一个汉人男子动了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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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行了一日,他们卖掉了最后一箱货物,也行到了赤谷城郊外,方圣哲送走了最后一批士兵,玉璧赶走了侍女和郑然,两人几乎同时舒了口气。
“前面就是赤谷城了。”玉璧指了指前方星星点点光亮处:“行的快些,不消一个时辰便能到驿站。”
“好。”方圣哲牵过马。
“阿嚏!阿嚏!!”夜风起了一阵,玉璧哆嗦了一下,她将自己外衣也换成了大米,为了让他多一些粮食运回国,没想到没了外衣冷成这样。
“给。”他从包裹中取出狐裘。
“啊?”玉璧呆愣着,似乎接受不了这个惊喜。
方圣哲见她迟迟不接,以为她是害羞,想到这位金枝玉叶这几日帮自己良多,他怎能忍心让她这个姑娘冻伤在寒夜中,他想了想,展开狐裘在空中划了个完美弧线,落在了玉璧身上。
“啊!”玉璧心快要蹦出来,尤是他漂亮的手替她系紧衣领的时候。
“上马吧,请公主委屈一下。”他将她扶上马去,自己坐在她的身后,飞扬起马鞭朝着赤谷城飞奔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