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
从坐上车开始,任奕然嘴巴就没停过，几乎都是孙芸在理他，任志远有?一搭没一搭地答话?,顾池则坐在后排闷不吭声,以外人的角度来看,这家人的?家庭关系并不糟糕,起码任志远在外人面前对任奕然还算客气,甚至聊到吃的?,还问顾池有?没有忌口，顾池虽然表现得拘谨,不过却时刻关注着任奕然和他爸妈谈话?的?内容,起码能看出来一点,母子俩心里有?事脸上是挂不住的,越是想掩饰，两个人的话?匣子越是关不上。
吃东西的地方是个小竹楼,很有?民族特色,不是什么豪华的酒楼可是在当地人的?口碑里也算是名声比较响亮的老店了?，停好车，他们找了个桌子坐下，没有提前预定，四个人就只能挤在平时够两个人坐的?桌子边，可见这顿饭是临时起意，不是年节也没有值得庆祝的?事情,孙芸又一向勤俭持家，基本不舍得在外面吃，她嫌不干净还贵，任奕然心里直犯嘀咕,表面上还是那副话痨的样子，这些?都逃不过顾池的?眼睛。
可以说跟三中大部分学生的?家境比起来，任奕然的家并不富裕，任志远那张车少说也有?十年以上的?年头了?，长时间没人开，坐进去也有?一股被烟味熏得经久不散的老旧味道，而且还是个手动档，就算是买的?新车也没有多贵，顾池不禁有?些?好奇任志远这种抛妻弃子式下海经商到底是去做什么去了，这么多年不着家，母子俩的生活质量并没有?得到任何改善，房子是孙芸单位分的?旧房子，连车也是坐等?报废的?旧车，听任奕然说起过，孙芸为了?让母子俩日子过得宽裕些?，顺便也是给他读大学攒学费，才不停地出差，想多经手一点去外地的测绘项目，单位里绩效能拿高一点，差旅补贴也比较可观，任奕然虽然初中读了?个比较差的学校，但是高中凭本事考到了省重点，这就给家里减轻了不少负担，起码省重点的学费都是教育局明码标价的，他能考起也是省了?一大笔钱。
那任志远给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没有?？顾池暂时没有?看出来，毕竟家用到底怎么出，家里有?多少存款，这些?他不可能知道也不太想去问任奕然。
吃饭的时候，任奕然和孙芸一人一句比较隆重地介绍了?顾池，得知顾池学习非常的好，任志远对他也热情了?起来，还叫顾池多督促任奕然好好学习，将?来一起考个好大学，任奕然皮笑肉不笑地答应着，在桌子底下踢了顾池好几脚，任志远几次给顾池夹菜，顾池也不好推托，只能埋着头吃，不过任志远也不是傻子，他看得出来顾池家境优渥，又听说他是外地读的?书来三中上的?高中，也猜得到他家里关系挺硬的?，顾池心念一动，顺势就跟任志远聊起了生意，不过他没透露是自己在开公司，就说家里的?，一来一去，把任志远在G市做什么都打听清楚了?。
一顿饭吃得顾池有?点累，他很少跟不熟的?人讲这么多话?，吃完饭任志远把他送回了?家，看到他住的小区这么好，任志远在路上就跟任奕然打听了起来。
“小顾家也是做房地产的?，那楼盘我记得老总就姓顾，不会是一家人吧？”
“是的吧。”任奕然低头给顾池发着微信，下意识回答了?一下。
结果他爸很是震惊，连语调都扬了起来：“真是那个顾家啊？那你得好好跟人家多交流，这种大富人家的?孩子，处好了以后都是你的?人脉，我后天就要回去了，要不明天再请小顾吃个饭吧，你一个高中生也不知道提前给自己打点一下关系，老爸好好教一下你。”
“哎哟你也说了然然还是高中生，他们同学之间关系都挺单纯的，除了打球做作业别的都不感兴趣，大人之?间的事别让他掺和，他不懂。”孙芸赶紧打圆场。
这种带着功利心去接近一个人的?建议让任奕然心里一阵厌烦，没接这话?头，当个屁放了。
晚上回到家，他也没心情坐在客厅和他老爹尬聊，别一会儿又开始怂恿他去巴结顾池，顺带还要挤兑他以前在六中那帮好兄弟都是扶不上墙的?烂泥巴，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脾气又吵架，索性说要睡觉了?关上了?房门给顾池发微信。
-你晚饭吃饱了没？我爸一直拉着你聊东聊西的我看你也没好好吃东西。
顾池隔了?好久才回他。
-饱了。
看着两个字一个句号任奕然有点不满，继续发。
-我听你的?好好观察他俩，好像没什么异样，要不是我妈演技精进了?，就是他俩商量好了演给老子看的?。
又是好半天。
-嗯，别多想。
草，好冷淡，你不知道我在想你吗？不然我找你聊骚个屁呢。任奕然在心里暗暗骂了?一声，发了?个表情包过去。
他很久没给顾池发楼楼的?表情包了?，这次的胖橘脑门上顶着一把枪，生无可恋的?样子，配着一串字：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。
顾池没回。
他丫的竟然不回了?！
他噼噼啪啪地按着手机，报复性地用表情包刷屏。
-【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】
-【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】
-【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】
-【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】
-【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】
-【开枪吧，我的?心已经死了】
-老子想你。
顾池正在洗澡，刚才为了给任奕然回信息光着身子出来了两次了?，手机屏幕上也全是水，才进去冲了没几分钟，就听见微信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跟拉警报似的?，他不知道任奕然在扯什么疯，索性赶紧洗完出来给他回。看见这么多刷屏的?表情包时他很是无奈，但最后一句话让他心一下子软乎乎的，立马就打了?个视频电话过去。
对面秒接，任奕然已经脱光睡在床上了?，小台灯的暖光打在他的?侧脸上，用鼻孔俯视着镜头，一接通就是他咧嘴笑得一口大白牙，顾池很喜欢看他这样笑，感觉是个没什么烦恼的小傻子，有?时候憨憨地还会边笑边发出异响，会让顾池总有一种他没长大的?错觉。
盯着镜头看了?半天，任奕然那边动来动去也不知道干什么，说的话?没听清，顾池擦着头上的?水回卧室，倒头靠在床头：“我刚洗澡，才看到你信息。”
“我知道，唉唉！别盖被子啊，往下往下，我瞅一眼。”
顾池忍不住勾唇笑了?下：“流氓，昨天没折腾够？”
“卧槽你好意思说我流氓？你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，勾引谁呢！打视频就打视频，故意故意的露肉给我看，欺负我今天回家了是吗？”
顾池很无辜：“是你叫我睡觉别穿衣服的?。”边说边把手机磕在肚子上，也俯视着镜头，还有?些?湿的头发挡住了?眼睛，让他眼神清冷又迷离，嘴角似笑非笑的?样子特别的勾人，而且这个视野比刚才开阔多了?，反正任奕然看到他想看的?了?，一览无余，秀色可餐，今夜难眠，一本满足。
“妈的?，关了，再看伤身，这一天天的?，影响老子学习！”任奕然表面气哼哼，其实有?点撒娇，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个人待时间久了?会形成习惯，一分开还不到3个小时就开始寂寞，或者饥渴。
都快有?点分不清是寂寞还是饥渴了。
“想我就想我，其他的?暂时不用管了?。”顾池无声地笑了?笑：“不要庸人自扰，睡你的?大头觉去。”
“嗷。晚安！”
“安。”
顾池不忍心看着任奕然心烦才这么劝的?，但是最会多思多想庸人自扰的就是自己了?，挂了?视频电话，他也不管时间合不合适，打了?个电话给自己公司里的?人，让他们明天跟周旗汇报，想办法去查一查任志远在G市到底做了?些?什么。
任志远果然只在家里待了?两天就走了?，他一走，任奕然当天放学回家立马就问他老妈了?，憋了?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了?，再不问他得憋出病来，可是孙芸一脸茫然地看着他，非说是他听错了?。
“你爸的生意出了点问题，之?前不就跟你说过了?吗，这段儿他情绪不好也是因为这个，回家来是想贷款融资的?，没你说的那事儿，小孩子家家的?一天瞎想什么呢，能不能盼点好了?还？”孙芸的神色非常自然，看不出什么来，任奕然真的?开始觉得是自己出现了?幻听，还因为幻听前前后后纠结了?小半个月。
“把我急的，没有就好，老妈你也是，打电话躲着我干什么，你越躲我越想听，一着急不就听岔了?，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咱班那个小姑娘喝香蕉水的事儿嘛，就是因为她爸出轨，我对这种事儿比较敏感。”任奕然盘腿坐在沙发上，和孙芸一起看着什么无聊的?电视剧。
孙芸脸色有些?不自然，但是一闪而过，没有让任奕然看见，她笑了?笑：“你别受影响，同样是家庭不和睦，你怎么不看看池池就很淡定，小姑娘才一哭二闹三上吊呢，真有?这种事，还不是只能面对么。何况咱家不会的?，我跟你爸十九岁就认识了?……”
“哎打住，耳朵起老茧了，不想听，我做作业去了啊，没几天要考期末考了?，我给你长长脸。”
孙芸一脚踢在任奕然屁股上：“快去做！”
儿子大了，想的也多，人也变得敏感起来，任奕然跟她说的?那些话?，作为母亲还是很窝心的?，遇到这种事的?时候他第一个想的不是气愤和去质问父亲，而是选择了安抚母亲的情绪并且想办法，孙芸觉得他比从前成熟了?不少。而且那些办法从容理智，孙芸也知道可能是顾池给他出了些?注意，不然就任奕然这毛毛躁躁脑子里基本不存事儿的性格，不会想的那么周全，可是孙芸还是不敢告诉他真实情况，尤其自己否认的?时候，任奕然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?样子，孙芸就知道，他虽然跟自己的?爸爸关系很不好，也拍着胸脯让孙芸放心他可以撑起一个家，但现在这个家只要没有破碎，任奕然也是很珍惜的?，孙芸暗暗在心里做了?决定，忍得了?一时就风平浪静了?，都会过去的，谁家不是磕磕绊绊地过下去，只要她和儿子好好的?，多余的?她什么都不求，什么都能忍。
不过还有?一件事让她心里也有?点堵得慌，那天接任奕然的时候，其实她坐副驾早就看见两个人站在马路边了?，她甚至非常清晰地看见顾池伸手掐了?下任奕然的脸，任奕然也毫不避讳地反口咬了一下顾池的?手指头，虽然动作很小，站的?地方也隐蔽，但孙芸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了?，跟上回黑灯瞎火看见他俩牵手还不一样，任奕然脸上那种肆意甜蜜的?笑容是发自内心的?，也有?点刺着孙芸的神经，她知道儿子跟顾池的?关系非同一般的好，可她也怕，这关系会不会真的?越过一般朝着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方向去发展，好几次想找机会再聊一聊这个问题，可见到任奕然每天高高兴兴的，越来越懂事勤奋的?样子，她又有点开不了?口，平心而论，她也很喜欢顾池，一方面是心疼他的?家庭经历，一方面顾池确实是个非常成熟明事理的?大男孩，自己一直散养任奕然没给过他什么压力，导致他现在散漫惯了学习和生活也没个目标，可是自从跟顾池走得近了?之?后，任奕然的改变别人或许看不到，孙芸是感受非常明显的。
她敲了敲任奕然的卧室门，一敲就开了?，进去就看见任奕然抓着没有多少的?头发咬着笔杆子在冥思苦想，孙芸走进去都没打断他的?思路。
“哟，还真是在认真做作业啊。”孙芸看了?看书桌上的?卷子，跟以前大片大片的?空白比起来，现在写得满满当当的?解题过程简直让她有点刮目相看。
“啊……”任奕然低着头含糊地应了?一声。
“然然，你有?没有想过以后考什么大学呀？”孙芸很欣慰地拍了?拍任奕然的肩膀，帮他捏了两下，任奕然舒服地抖了?抖肩膀。
任奕然脱口而出：“Q大！”
孙芸有点不信：“你要真能上Q大，老妈我回老家给你摆三天的流水席，再挂个大红花从村头吆喝到村尾，让人知道咱们老孙家出了个高材生。”
任奕然仰着脖子直笑：“你这个也太浮夸了吧，其实我心里没底，考着看呗，能上什么上什么，只要在B市就行。”
“B市？嗯，B市好，男人就该多出去闯闯看看。”孙芸又问：“为什么一定是B市，S市，或者你老爸在的G市也都挺好的?呀。”
任奕然眨着眼睛，眼神特别明亮：“顾池要去B市，我想和他一起。”
孙芸有一瞬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问他俩什么关系了?，可她忍住了，僵硬的?笑容片刻后就消失在脸上，只是欣慰地给儿子加油打气。
期末考的?前一天晚上，顾池让人调查的事终于有了?反馈，他看着邮件里比较详细的?调查报告微微眯起了?眼睛。
任志远在B市所谓的?生意并非他一个人的?，光看股份占比他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?小股东，挂名在那家公司旗下的?印刷厂和果奶食品厂的?副厂长职位。总公司的规模虽然不大，业务也杂，但是经营状况还行，不过由任志远分管的两个厂的?财务状况就有?些?问题，年报表有?明显做账的痕迹，要掩盖什么顾池不得而知，要不是任奕然跟他说过，顾池也不会留着心眼发现这个问题。孙芸否认了?任爸出轨的?事，只说生意有困难是来融资的?，还想想法子贷款，顾池觉得奇怪，总公司没有?扩张的?需求，资金周转得开的?情况下，底下的?厂区需要拨款应该是很好申请的?，犯不着厂长到处贷款借钱。钱借过去用在什么地方，就值得人深思了?。
但毕竟是任奕然的家事，他都说没事了?，顾池也就没有?把自己查到的情况说给他听，只是叫人留意一下任志远的?个人财务状况，那天吃饭的时候，顾池明显感觉到孙芸浮于表面的“高兴”，以及任志远有?些?刻意的在修复家庭关系，任奕然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当然是他希望看到的，可如果这是两个大人表演出来为了?骗任奕然的，顾池也得做好准备，他们演不下去的那一天，家就没了，他可以谁都不管，不能不管任奕然。
高一下学期的?期末考科目比较多，足足考了?四天，考完没几天就出成绩了，孙芸没有?出差，而且知道任奕然发挥超常考进了?前十，她兴致满满地搂着儿子参加家长会，路过一班的时候还想喊顾池等?会一起回家吃饭，她下厨呢，结果任奕然说顾池考完试第二天就飞走了，过几天才回来。
开完家长会，罗文燕十分难得地邀请孙芸去办公室聊一聊，鉴于她之前对任奕然态度不是那么好，现在进步颇大，拉着孙芸一顿表扬，让她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，可是任奕然杵在办公室门口实在是听得心惊胆战，不为别的，罗文燕一夸任奕然开窍了?，孙芸一边高兴一边也不想任奕然太骄傲就老提起顾池的?名字，说是学霸督促着任奕然学习才有?今天的成绩，话?才说完，罗文燕脸上的?神色就有?点难看了?。
“怎么了?罗老师？”孙芸察言观色，不解地问。
“我是不太建议同学之间串班太过的?，而且高二了?，马上面临的?就是分班，以后不管是补习还是晚自习都是以班级为单位进行，任妈妈，有?时间你还是跟任奕然说一下，也多跟自己班的同学交流交流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