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40、第 40 章(2 / 2)


他并没费力去追,确定孤狼逃走之后,才?回到叶蓉身边。

或许是夜间天色过寒,他又?身上负伤,刚到叶蓉面前,猛地转过身,干咳一声,稍稍停歇之后,才?回头看她道“夫人受惊。”

叶蓉正低头哄安儿,见他这么快就回来,抬眼看他疑惑,“柳公子?”

柳熹笑答,“幸得夫人还记得。”

“你如何在这?”叶蓉捋好衣裳又问。

柳熹眉头微蹙,“镇上卖的缎子成色好,我想再来瞧瞧,却不成想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跟着夫人,细打听一下,才?知有人要害你,所以才出手相救,仓促之下,唐突了。”

叶蓉眼落在他的脸上,始终观察他的神色。

柳熹面上不动,一如往常。除了那相似的眉眼,其他的每一处都与顾华庭差距破大。

“六郎?”叶蓉突然开口唤出一声。

顾华庭抬眼,狐疑,“夫人是在叫谁?”

叶蓉瞥开眼,语气淡淡,“只是看柳公子想到故人罢了,请柳公子不必在意。”

柳熹垂手?,“夫人被人追杀,这里是待不下去了,不若与我同行,找一处安身之所。”

“你为何对我这般好?”叶蓉挑眉问他,自己不过是一个寡妇,还带着一个孩子,能劳得动这么一个贵家公子几次三番相救?叶蓉始终怀疑,当年的顾华庭并没有死。

柳熹勾唇笑,这一笑让她眼睛一晃,不自觉又?记起了那人,“实不相瞒,我总觉得以前见过夫人。”

“夫人总让我有种熟识之感,再者几日前夫人出手相救,我还从未答谢,如此就当感谢当日夫人救命之恩。”

叶蓉先是一怔,随后释然,他若真的是他,怎会这般好声好气地与自己说话,摸不准什么时候就把她和安儿抓了去,囚禁在庄子里。

“马车就在外面,夫人请随我来。”柳熹拂袖抬手,含笑给她指路。

他这一举再惹得叶蓉怀疑,她皱眉,记得自己并未答应会?同他走。抬眼望向那条小径,黑夜寂寂,周边林木森森,草木枯黄,无一丝生?机之景。

柳熹并未给她犹豫的机会,语气加快,“我本打算今日就离开,因为夫人,才?留到现在,夫人若今日不走,明日不死在那些人的手?里也会?死在野兽的手?里。”

叶蓉两手拖着安儿,掩了掩他的衣裳,眼睫颤了又?颤,唇畔抿起,随后看向顾华庭粲然一笑,“柳公子是不是早就算好了这一切,就等着我松口,跟你离开,再任你摆布。”

她笑,“柳熹,你找到我究竟是要做什么?”

柳熹一顿,眼睛动了一下,那双凤眸深深地看她,正巧乌云遮住圆月,地上黑了一片,叶蓉并没看到柳熹眼里一闪而过的痴迷与疯狂。

待乌云缓缓消散,柳熹又恢复此前冷漠淡然的模样,他轻笑,“夫人若是不信我,那我没法子,现在我便就要走。”

他转身甩袖,大步朝那条小径走去,没有一丝迟疑。男人的背影掀长高大,一如往日。

叶蓉心下气闷,这人表面看着温润如玉,说走就走,却是和顾华庭一个脾气。

她这一急,一直乖巧的安儿也开始哭闹,一面是不明缘由地追杀,一面又是一条不知境况的路,叶蓉哄着安儿不及,对下面步子逐渐慢下的男人喊道“我跟你走。”

马车一路离开镇上走了多日,叶蓉没再回到镇子与王婶告别,匆匆而来,匆匆而走。再醒来时,透过被风卷起的车帘,外面的男人骑于枣红色骏马之上,面容冷峻,凝眉沉思,注意到车帘里传过来的视线,眼睛倏的一盯,一瞬的阴鸷后又变得和顺。叶蓉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。

她别过眼,不再去看他,专心哄着安儿。

“这孩子有名字吗?”柳熹的声音穿过车帘,入了叶蓉的耳。

叶蓉回道“只取了乳名安儿。”

“我倒是有一好字,不如取名为行止如何?止于错,止于误,畅行天地间,恣意潇洒。”柳熹手握缰绳,看着有几分漫不经心。

叶蓉笑回他,“不好。柳公子并为安儿父亲,这名字我想让安儿父亲亲自来取。”

听到这话,外面的男人语气带上一丝小心谨慎,叶蓉不知是他故作心虚还是其他,只听他沉声道“夫人的丈夫不是早就死了吗?怎么会?亲自来取?”

叶蓉眼睛转了转,俯身一把撩开车帘,望他,两人四目而视,她启唇,轻声细语,这声音都随风消散,“他是死了,可安儿想认谁做父亲不是由我说的算?”

四目交缠,一带试探,又?有着早就做好的果断坚毅,另一个始终是漠然,从她开口到话落,没露出一分一毫的异样神色。

“夫人倒是与旁的女郎不同。”这是他最后留给她的话。

柳家在邢州,离上京最近。一行人匆匆赶路,到了邢州。

叶蓉被安置在一处别院,柳熹并未带她回府,这也正是叶蓉的意思,他与她并没有多深厚的交情。自那日取名一事?后,柳熹对她更是话少,整日沉着脸,走在马车前面。

进了屋,先有人备水沐浴,行程匆忙,在路上沐浴的时间并没多少。

叶蓉对客栈阴影颇重,她的第一个孩子,就是被她亲手?杀死在客栈里。顾华庭当时必然恨极了她,可又对她无可奈何。现在虽然安住在别院,还是有几分恐慌之感。

过了这么多年,叶蓉回忆往昔,亦能揣摩出当年的心境。

那时她被囚禁在客栈,出不得门,顾华庭知她乏闷,会?变着法?子得哄她开心,以至于给她做马骑这等幼稚的事?都与她说过。情.事?上克制不住时,更是会做常人不会?的事?,用尽极致的温柔。

平心而论,如果他能像刘信成一样温柔相待,尊重自己,说不得,她和他定然不会?闹成今日的地步。

一人身死,而另一人就要怀着心里难以言说的情绪度过余生?。

安儿近日高热不退,请了郎中来看过,奈何安儿尚小,用不得过烈的药物,只能敷帕子以降温。

叶蓉不眠不休地照顾安儿,生?怕他出了意外,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夭折。

翌日,叶蓉支颐睁眼,看到面前高大的男人,有一瞬茫然,再看到那张极为熟悉的脸,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顾华庭,瞳孔猛地一缩,下意识后退一步,身形不稳,直直地倒向地上。

腰间缠住一双手?,男人把她勾到怀里,他压着她,身形相贴,叶蓉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胸膛的炽热,这才?记起,面前的人不是顾华庭,而是柳家公子柳熹。

不管他到底是谁,叶蓉只认他是柳熹,顾华庭早就死了。

叶蓉抬手用力推他,男人只稍稍用力拉了下,便停住手,指尖微动,随之退后一步,两人隔了些距离。

“我明日会派个人照顾安儿。”柳熹眼睛落在床上昏睡的孩童身上,目光褪去冷硬,带了些难得的柔情。只一瞬,便再不见踪影,让人只认为那一刻不过是错觉。

叶蓉并没注意到,她的心思全然放在安儿身上,“不必劳公子烦心,我一个人照顾他就够了。”

“你…很爱他?”柳熹出声问。

叶蓉这才?转过身,岁月荏苒,她不再如初入顾府的女郎时青涩纯净,眉宇之间平添妇人的风韵,体态婀娜,娇艳生情,让人移不开眼,而自己却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,岁月当真是眷顾她。

她眼里含笑,像萃了星河,“我爱他?你说谁?”她问。

柳熹突然停口,坦然一笑,“我问的是夫人的孩子,也问夫人的亡夫。若不爱亡夫,夫人何苦要独自一人带着她的孩子,想必定是情深意切,至死不渝。”

“实不相瞒,我对夫人一见钟情。以报恩为由,把夫人带到这里,就是想有朝一日能得夫人青眼。看来我是没有这个机会了。”

叶蓉把敷在安儿头上的面怕拿下,泡到热水里,水温高,叶蓉乍然伸进,手?被烫的缩了一下。

柳熹快步上前,一把抓过她的手?,叶蓉敛下眼,蓦地把手?缩在衣袖里,声音渐冷,“我不爱他,跟他的每一刻都恨不得杀了他,留下这个孩子也只是因为心里的愧疚,即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街头的乞丐,我也会?留下。”

“柳公子,如果你真的喜欢我,不妨去给我找一个人,他叫刘信成,是徐州顾府东院大夫人的侄儿,我喜欢他,只认他一个人作夫君。”

柳熹走时一句话都没说,脸黑如锅底,叶蓉无从判断他究竟是因为她说得这一番陈词打击到,还是别的什么。总之,好不容易从顾华庭手?里逃出,她断然不会?再入另一个深坑。

邢州柳府

二公子整日早出晚归,不见人影,柳家老爷再也坐不住把他叫到书房。

“熹儿,你这几日不在府中好好养病,都在做些什么?”

柳家老爷子柳芳周看着面前沉坐的人发愁,这是他三妹妹的孩子,他三妹妹在那个顾府里早死,他有心去顾府把这个侄儿接出来,却遭他拒绝,说什么都要继承西院的家产。柳家虽不如顾家富足,但?家中也有不少庄铺,而他的侄儿就是打定主意不跟他走。直到一年前一个夜里,他气息微弱,聊胜于无地被人送到府中,柳芳周请尽郎中给他诊病,半年才将将养好,这几日又不好好在府里歇着,偏要往外跑。

柳芳周气得直拍桌案,“你倒是说说这几日出去都做什么了?郎中叫你在家休养,你这病都是靠药材吊着,说不上什么时候你死在外面我都不知道!”

柳熹想到今日客栈见那女人时她说的话,目露嘲讽,“死了就死了,左右没人挂念!”

“糊涂!”柳芳周负手?越过桌案走近他,“你可知道你母亲当初为了生?下你受了多少苦,而顾家又?是怎么待她的?你怎么和那人的一样混账!”

话落,柳熹双目瞪圆大,眼底猩红一片,猛地站起身,双拳攥紧,“我敬你是我舅舅,只这一次,再提他,下回别怪我翻脸无情。”

柳芳周也自知失言,看着眼前人摔门而去的背影,他双目模糊,回坐在太师椅上,悠悠长叹一声,“都是冤孽啊!”

说起顾华庭的生?母柳珍儿是邢州出了名的美人,与顾府的大爷一见钟情,远嫁徐州,柳芳周还给她添了不少嫁妆。可这一远嫁,柳珍儿一个闺阁中受尽宠爱的千金小姐,没了娘家的庇护,在顾府这个深宅里可谓是如入深渊。

柳芳周那一年行商偶经徐州,就去拜访顾府,顺便看看自家妹妹。那时柳珍儿已经怀有身孕,却是无半分为娘该有的喜悦,与他说话时躲躲闪闪,不一会?儿就回了屋,都五月份,肚子也不见大多少。

柳芳周知事情不对,暗中派人调查,查来查去才?知道,柳珍儿肚子里的孩子是顾家东院老太爷的,顾老太爷贪图柳珍儿的貌美,趁着大爷不在家,便用了强。没几日,柳珍儿有了身孕,这孩子若打了对身体损害极大,柳珍儿打不得。等大爷回来后,柳珍儿便与他一夜同房,谎称孩子是他的。

这件事一直瞒了下去,直到那一年,顾华庭进京赶考,刘氏得知此事?,趁他不在府中,设计毒杀柳珍儿夫妇,又?在他科举时联通别人陷害他贿赂考官,西院至此没落,直到一年之后,顾华庭从上京回来,用铁血手?腕执掌府中大全。

顾老太爷是他生?父,可顾华庭却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,在他纳妾那一日,强占叶蓉,正是他心底那颗仇怨的种子在作怪。

这一切,何不是冤孽。

已是深秋,冷风吹得人清醒。顾华庭对着西洋镜微微弯起嘴角,眼尾下垂,眼里自然流露出笑意,面目柔和,整个人才显出几分温润。

她说她喜欢谦谦如玉的公子,顾华庭便日复一日的对着西洋镜练,如何笑,如何痛,如何悲伤,这么多年,他早就忘了当初的自己,那时上京城里意气风发的郎君。他现在犹如鬼魂一般的活着,是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她,还有他们的孩子,他们的安儿,他还那么小。

她今日定然是在骗他的,就想拒绝他才?那么说。若是真的不爱,为什么会?心甘情愿的生?下安儿,又?独自扶养那么多年?顾华庭心里冷哼,这个满口谎话的小狐狸,他是不会?信她的,除非她亲口说她爱他,别的什么都不信。

柳熹说派人来照顾他们母子,虽叶蓉拒绝,但?他却像是没听到,依旧派了人过来。是个年老的嬷嬷,嬷嬷在柳家待了多年,忠心耿耿,很会?照顾稚。

叶蓉没再拒绝,便随他去。

柳嬷嬷干活麻利,不过几日,安儿病好,躺在床上咯咯地笑。

叶蓉拿着金锁逗他,这长命锁是柳熹让柳嬷嬷送来的,上面刻着吉祥的金色云纹,下面有一行小字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”

寓意好,叶蓉便收下,没事给安儿逗弄玩。

安儿这个年纪正是爱玩,粉嘟嘟的小脸,白白嫩嫩,小胳膊小腿上都是胖乎乎的肉。

叶蓉不喜他这双眼睛,那根根直立的睫毛像极了他。

把安儿哄得睡着,叶蓉坐在案上喝了盏凉茶,指尖敲打在杯盖上,茶水入腹,凉得让人清醒。

这几日忙,没得时间让叶蓉去想究竟是谁一直要害她。在顾华庭死后,她隐居镇子,与旧日的人都无往来。杀她的人说是来自上京,她的故人有谁会?在上京呢?她闺阁十六年,如今又?过四年都从未去过上京。

蓦地,她想到一年前临走时刘信成和她说的话,她是南平王府真正的贵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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