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给他止止血。别叫就这么死了。”
男人说完这句话,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手绢,将手擦了擦。在他彻底转过身来之前,临风上前拱手汇报道:
“主上,方才擅闯进来的人已经带来了。”
陆景湛目光并未落到妙娘身上,他甚至连头也未回,并不知道被带过来的人是谁,就想也没想,径自开口下了决断。
“既然下来了,那就让他就留下来。去动手。”
妙娘怔在当场,即便曾经无数次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六皇子杀伐果决,冷漠嗜血。
可是任何人说的都远远没有她亲眼所见的,令人触目惊心。
因为窥见他的秘密,便要这么轻而易举的便被夺去性命。难道在他心里一条性命就这么低贱不堪吗?
就像姐姐,就因为挡了郑心姮嫁进定远将军府的路,就要被生生逼死。
强盗就是强盗,不会改的。他永远都会冷心冷血,强盗行径。
听到陆景湛的话,临风有些为难:
“主上,进来的人是程二姑娘。”
这句话的话音一落。妙娘就见到那个生杀予夺,方才还在亲手给别人用刑的男人转过了头。
他的穿着打扮分明和从前一样。冷白的脸上干净的不染纤尘。可是不知为何,他转过来的一瞬间,妙娘仿佛觉得,那张洁净的脸上,沾满了他人的血污。
他像一个嗜血的恶魔,正直直看着她。好像下一瞬,就会倾身而上,一剑夺去她的性命。
而她是生是死,全在他一念之间。
……
一直到梦醒过来,直到妙娘跌跌撞撞的跑下床,一路跑到了廊道的尽头,那个画面还是久久挥之不去。
因为没有人比妙娘更清楚,那个梦里所有的事情,所有的画面,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。
她是真的误打误撞进了陆景湛的私宅,也是真的见到他冷面嗜血的一面。
正是那一面,让妙娘更加清醒的认识到,那个平时对她百般呵护爱怜的男人,背地里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魔鬼模样。
从那以后,那样的他。便在妙娘脑海里一遍遍回放。一遍遍,告诉她,他们郑氏一族究竟都有着怎样冷血的心肝!
所以在这条昏昏沉沉的长廊里,妙娘就这么拖着病弱的身子,踉踉跄跄的走出来。却一抬眼就撞见那个熟悉的男人时,她不禁呼吸一窒。
大约是因为头上的伤还未好,妙娘的脑袋还混沌着,加之方才又重温那个噩梦。这个时候,见到他。她不自觉的瞪大了眼睛,屏住呼吸,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。
男人怔怔看着她,先是顿了一下,然后才走上前来。
目光落到她未着鞋袜的莹白脚趾上,声音很低,听不出情绪:
“怎么不穿鞋?”
妙娘此时头脑还不是十分清醒,甚至有些分不清刚才的梦境和现实。看着他只是轻轻的摇头,还有下意识地往后退。
可是她越往后退,对方却又一步步往她面前来。
知道妙娘后背撞上走廊的栏杆,再也退无可退,男人就走到她面前,握起她的手腕,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。
隔着这样近的距离,妙娘几乎能够听见对方的呼吸。和他刻意放低声音的问询:
“还在想那天的事情?放宽心,别怕。”
对上她惊惶的眼睛,男人又伸出手有些不自然的摸摸她的头发。顿了顿,温声安慰道:
“都过去了,而且,我在,不用怕的。”
声音轻淡温和,渐渐的好像找回了当年,哄她的语气。
妙娘的灵台渐渐清明。听到对方这几句安慰的话,不禁想起了那时候,在他私宅底下的暗牢里,他也是这样走上前,捂着她的眼睛,抱着她,告诉她:
“不用怕。”
或许他说的是不用怕她会被伤害。可是,他好像并不知道,真正让她害怕的,到底是谁。
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,他都不知道。
“……陛下。”
妙娘咬着下唇,努力让自己声线平稳,不带感情地说道,
“奴婢该回杂役局了。”
说这话的时候她低着头,可再一抬头,就对上男人不无怜惜的眼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