妙娘没多想,与母亲和姐姐一道用过午膳之后,便急匆匆赶去处理家事,想着晚上再回她们院里跟姐姐多喝上两盅桂花酿。姐妹两个再同榻而眠,说点儿女儿家闺中的闲话。
她心里高兴,就连不得不出门去处理糟心事也觉得不那么糟心了。
那时候妙娘刚刚在相府掌家,大多数时候都在闷头处理家事,无暇他顾,对外面的消息并不了解。那日刚好她大哥,也就是相府的庶长子染上烟瘾,欠了好些债,妙娘不得不出面去解决。
回来的路上经过定远将军府,遇上了郑心姮和她的表兄。
妙娘只在几位世家夫人办的小宴上见过郑心姮几回,知道她是永平侯府郑侯的嫡孙女。郑侯权势滔天,满门列仕,女儿在宫里做贵妃,两个外孙一个是六皇子,一个是九皇子。这郑心姮被家里娇惯坏了,向来跋扈嚣张,不将旁人放在眼里。
当时妙娘并不认得郑心姮的表兄,只是路过时扫了一眼,觉得这男子生得毓秀清隽,眉上一点褐色小痣,极是好看。特别是气质清冷,全然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,实在分外惹眼。
她坐在小轿上,依稀听见两人的对话。
“大表哥,爹爹为什么不满意我自己挑的夫婿?阿姮长这么大,还从未如此想要过什么!爹爹为什么不许!”
年轻男子的声音慵懒,听起来漫不经心:
“想要什么东西,得到了便是了,管他如何得的做什么。”
郑心姮终于眉开眼笑:
“还是大表哥懂我,不管了,说什么我也嫁给他!”
……
妙娘一回到家,就发觉家里乱了套。
父亲凉薄地低声抱怨:“想死也选个好地方,偏生选到家里来!”
母亲哭的不能自抑,几欲昏过去。
姐姐被家丁救下来的时候,已经没了气儿,脸胀得通红,脖子上血痕骇人。
妙娘说什么也不肯信姐姐就这么没了,发了疯一样叫人去请大夫。
可大夫来了,说了让妙娘更无法接受的结果。
他连连叹息着说,程大姑娘已经气绝身亡,药石罔医,腹中还有刚刚两个月的胎儿,一尸两命。
妙娘逼问父亲之后才知道,原来郑心姮一心想嫁的如意郎君就是姐夫,原来、原来……
原来姐姐姐夫躞蹀情深不肯合离,郑心姮就借助六皇子和永平侯府的势力,处处打压父亲和姐夫,还叫人掳走玉儿安儿威胁姐姐。姐夫为了姐姐意欲自废一臂当个废人,以断郑心姮的念想。
姐姐知道姐夫心有大志,这一生是要征战沙场以酬壮志的,哪里肯真见到他成为废人?
所以求告无门,万念俱灰,终于踏上死路。
后来妙娘提刀要出门,被父亲关在房里整整三个月。
郑心姮则得皇帝赐婚,姐姐尸骨未寒,她就如愿以偿地嫁进将军府。
妙娘总忍不住恨恨地想。
他们郑氏一族欺男霸女横亘朝野,他们不该死,那些被他们欺侮而死的人呢,那些人就该死么?
郑心姮逼死原配抢人夫婿不该死,陆景湛助纣为虐不该死,那姐姐又何辜?!!
过往的事情在妙娘脑海中飞速闪过。回过神来,她已然是双目血红,仍直直看着廊上陆景湛的方向。
看着吴副将的剑尖直冲他心口而去,去势又疾又利,仿佛不取他性命誓不罢休。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即刻拔剑而上,可总是稍稍晚了一些,剑眼见着就要刺进他身体。
千钧一发之际,陆景湛却在护卫们惊慌的目光之下轻巧地闪身躲过,抬腿一脚踢掉对方的长剑,然后倏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,眼也不眨地将匕首刺进对方的左手背。
动作又快又狠,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。
然后就冷眼看着血流如注,对方裂肺哀叫。
所有的动作,皆在电光石火刹那之间。
吴副将被陆景湛身边的护卫一左一右控制住,陆景湛上前一步,抬手从对方的手上拔出了他的匕首。
凑近的时候,吴副将好像隐约听见他说:
“不该碰的东西,不要碰,懂了么?”
然后陆景湛退后一步,稍扬声:
“押回去,好给曹将军黄泉路上做个伴。”
这话听得妙娘心上一紧。
还未及多想,陆景湛突然走到了她面前。
在妙娘的注视之下,男人蹲下身,仍是居高临下。
他手里还拿着那柄滴答滴答垂着血珠的匕首。
匕首越凑越近,妙娘以为,下一瞬他就会将那把匕首刺进她的心口,以报当日之仇。
男人却将匕首一横,在她的前襟上,擦去刀刃上的血渍。
末了,喑哑着声,嗤笑说了一句:
“别来无恙啊,妙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