郁江澜住院期间,几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探望过一?遍,包括曾经划清界限的舅妈,也带着沈茂杰来医院看他,还协助凌季北一?直照顾到他出院。
从前种种恩怨纠葛,似乎一?夜之?间就化作?了随风而逝的烟尘,没人提起,也就好像从未发生。
凌季北在一?旁看得真真切切,不由得感慨,他的澜哥有时候真的像极了小孩子?,有世界上?最纯真美好的那颗心。
他甚至替郁江澜感到不平,明明是带给过他那么深刻又痛苦的回忆的人,只是稍稍向他流露出一?星半点的温情,就能被宽恕所有,被继续以真情相待。
澜哥不会记仇。
一?点记性?也不长。
他开始喜欢和?沈茂杰谈心,笑着说?起过去的事并轻轻地释怀。
他也享受舅妈无?微不至照顾,喜欢听她喋喋不休地磨耳朵叮嘱,被擦脸、擦身子?、按腿按腰的时候还会抑制不住地偷偷扬起嘴角。
凌季北默默看着这一?切,是既开心又心疼。
其实澜哥,是个很?容易满足的人,只不过平日里?,他的开心都被他自己藏起来了,不愿意让别人知晓他的内心世界。
他总是让自己看上?去冷漠孤独,坚不可摧,实际上?也许连花开了都会暗暗在心里?感动上?半天。
沈茂杰现在是DLK的首发成员了,上?场打过几场比赛,虽然和?曾经光芒万丈的凌神不能比,但?是作?为一?个刚满十九的新人,发挥的已经算是很?不错了。
因为还有训练,沈茂杰待了几天就要返回俱乐部了,跟郁江澜告别后单独找了凌季北,说?是想问KPL的打野天花板“取取经”。
不过凌季北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印象,敷衍地说?了几句英雄池太浅,前期节奏不好的问题就要了事。然而沈茂杰却踌躇着不肯走?,整个人显得别别扭扭的。
凌季北轻轻皱了下眉:“怎么,还有事?”
他一?向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,敌意和?厌恶统统都写在脸上?,究其根本,大概要追溯到很?久之?前的那天晚上?了。不过是因为曾经在医院里?,沈茂杰推了郁江澜的那一?下,就让他一?辈子?也没办法原谅这个人,没办法释怀这件事。
沈茂杰看得出来对方不喜欢自己,尴尬地抿了抿嘴唇,沉默了一?会儿慢吞吞地开口道:“凌神,你一?直是我的偶像,从前是,现在也是,以后也不会变。”
“嗯,谢谢。”凌季北翘了下唇角,准备离开却被沈茂杰再次叫住:“凌神!”
“怎么了?”
“我哥...就拜托给你了。”沈茂杰说?这话时,一?改从前,语气?很?温柔,眼睛里?还带着一?层浅浅的水光。
“这你放心,我是要和?你哥共度余生的,必然会好好照顾他,并不需要谁来拜托我。”凌季北说?。
“那就好,我哥...我哥他...”沈茂杰说?着笑着低下头,像是有些难为情,支支吾吾半天:“你别看我哥那个样子?,其实害怕的东西挺多?的。害怕打雷,下雨的晚上?就会做噩梦,得抱紧点儿什么东西才行。害怕疼,这你看不出来吧,他可怕疼了,小时候我们打架,每次我妈给他上?药,他都哭鼻子?...”
凌季北若有所思地眨巴下眼:“哦...”
“我不知道我哥他...跟你说?过什么,在你眼里?我应该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吧,我也不想争辩,因为以前的我确实挺混蛋的。”
凌季北笑了一?下,目光直直地对上?他的眼睛:“可澜哥他,从来没有跟我说?过一?句你的不好。”
沈茂杰讶异地挑了挑眉:“真的?”
“他一?直挺珍惜你们一?家人的,真的,从滨州回来后的那段时间,他心情很?不好,都不怎么吃东西,吃不下去。”凌季北长长叹了口气?,对他说?:“除了你们,他真的没有亲人了,嗯。”
沈茂杰听了,眉尖微微一?蹙,整个人陷入了漫长的沉思,静默中的每一?个瞬间都被无?限度地拉长。
他从前总是喜欢欺负郁江澜,因为同一?屋檐下,同一?张床上?,即便这样不得已的亲密无?间,也没能让后者对他敞开一?点儿心扉。
如今听到这些话,沈茂杰莫名的有点哀伤。
诶,他轻轻叹了口气?,终究是气?不过罢了。
凌季北不知道沈茂杰在这段时间里?都想了什么,只是看见他背影消失在走?廊时,飞快地抬手擦了下眼睛。
而对沈茂杰而言,他有点儿替郁江澜感到开心,开心他终于从那个自我封闭的壳子?里?走?了出来,也开心他遇到了那个改变他一?生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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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走?廊寒风阵阵,凌季北送走?了沈茂杰后往病房走?,冷不丁儿的有点儿胃痛。
他开始没当一?回事,可只是走?了两步,发现有些直不起腰。
手掌隔着衣服覆在胃上?按了按,只短短几分?钟,那里?已经胀得发硬,隐隐地传来一?阵又一?阵的抽搐。
操,胃病犯了。
凌季北暗暗咒骂了一?句,扶着墙站了一?会儿,想缓缓。
他胃病不常发作?,但?是每次发作?都会折腾个死去活来,疼起来也是真的要命。
他在原地不停地深呼吸,但?是仍然没有缓解分?毫,反而因为低头看见自己那裸露在的白炽灯光下的脚踝,感觉冷气?顺着腿噌噌地往上?攀,更加难受了。
凌季北没声张,回到病房后趁着郁江澜午睡,悄咪咪地找了个椅子?坐下。
胃里?翻江倒海,顺着喉咙一?阵阵地往上?返酸,汹涌的呕意大肆袭来,凌季北想吐可又直不起腰。
他双臂交叠勒紧腹部,身子?一?点点弯下去,几乎是将整个上?身都伏在膝盖上?,一?张煞白的小脸上?尽然都是痛色。
“唔嗯…啊…”凌季北疼得直喘粗气?,两只脚在地面上?不受控制地蹭了起来,喉咙里?的闷哼一?声比一?声明晰。
他心里?着急,怕被郁江澜发现,可殊不知胃病也是情绪病,心里?越急,胃里?的痉挛就越严重。那阵胀痛不断扩大,已经悄无?声息地顶到了心口,让他不光是想吐,还觉得胸闷得有些窒息,喘不上?气?来。
“凌凌?”
郁江澜睡得不安稳,一?睁眼,就看见凌季北蜷缩在不远处的椅子?上?皱着眉发抖的模样,心里?被猛地一?刺。
“你怎么了?”郁江澜瞬间困意全无?,手撑着床坐起半身。
凌季北满头是汗,颤颤地抬起眼眸,故作?镇静地扯出一?抹笑:“没事,应该吃坏东西了,我去个厕所。”
他不想让郁江澜担心,说?着强忍着不适,硬是从椅子?上?站了起来,作?势往外?走?。而与此同时,胃里?就像是有肉和?肠子?绞在一?起,生生被扯断了,痛得他仰着脖子?使劲闭了闭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