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看见对面的崔晋庭脸色已经不能看了吗。
罗芳菲只好用帕子胡乱抹了几把。“就是昨日我去和娘子那里送年礼,和娘子嫌礼物贵重,便请我吃了晚饭,我们便喝了几杯,说了些闲话。”
“和娘子居然还会喝酒?”薛居正惊讶地看向崔晋庭,有点想笑,可一见崔晋庭那脸色,忙回神,“喝酒不是重点。然后呢?”。
崔晋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,“和娘子都说了什么?”
罗芳菲叹了一声,那些贵重又齐全的东西,其实都是崔晋庭安排备下的。
这些时日,只要跟和娘子相关的事情,他桩桩件件都亲自过问。他虽然没说,可对和瑶华的心意,即便他小心隐藏,她也看出来了。她昨天其实也想替崔晋庭说几句好话的,想激和瑶华几句真心话,却未想到问出这么个晴天霹雳来。
“我就想弄明白和娘子心里怎么想的。可是谁知她真的没有打算依靠别人,说什么凡是先做好最坏的打算,那么日子就不会那么难过了。我就劝她这世上总有真心人,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么?”崔晋庭追问。
“她说,她知道有,她也见过,然后就哭了,特别伤心。”
崔晋庭猛地别过头,背对着薛居正和罗芳菲。这两人都看不见他表情。
薛居正拼命朝罗芳菲使眼色。罗芳菲暗恨自己就不该开这个口,“不过,说不定是我误会了也不一定。她说她见过,说不定是没干系的人呢。”
“就是,就是。”薛居正忙跟了两句,突然发现不对啊,他其实不是一直想打消崔晋庭对和瑶华的心思的。这事,唔,他到底在干什么,他应该怎么干?且让他捋会儿。
“她哭了?”崔晋庭沉默了一会儿,又开了口。
罗芳菲面上露出不忍之色,“和娘子向来云淡风轻,见人笑吟吟的,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落泪,那么难过。”
崔晋庭放在腿面上的大掌捏成了拳头,面上淡淡的,“我知道了。以后,螺子黛的事情,你一个人经手,不要再让第二人知道。”
罗芳菲连连点头,“崔公子放心。”
“你下去吧。”崔晋庭挥了挥手。
薛居正低声劝他,“不管你心里是什么想法,如今时机不对,你做正事要紧。”
崔晋庭淡淡的,“我心里有数。”
说是这么说,崔晋庭离开琉璃坊的后院之后,将马丢给了吴山,只说自己随便走一走。
这几条街都是京中繁华之处,如今正是置办年货的日子,热闹非常。
可崔晋庭走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,胸中一片空荡荡,一颗心无依无靠,无可着落。
他年少失怙,母亲又弃他而去,生活在崔府中,王氏却一直防着他如同心头大患。祖父祖母待他,不过是见面时照例询问几句,不出大事即可。嘘寒问暖这四个字,从来都是敷衍了事。偏生他极聪明,过目不忘,举一反三,一点就明,是不是做戏,一眼就明白。尤其后来被官家押在宫中管教,更是明白了更多。
色,欲,利,贪婪,他都见识到了,也一眼就能分辨得出来。
可偏偏就是在那黑店的后厨,他看到了一双淡然而明亮的眼睛,那里面,他所有熟悉的东西都一无所获。不知道什么心态,他开口要了一碗姜汤,或许,只需多待一刻,他就能在她的身上找到他熟悉的东西。
可是,她竟然走了。端着姜汤走了,后来坑了他一把,带着他的银票走了。再后来,她在荒村里停留了半个月。留在恩哥儿身上的温柔眼光,让他心颤,让他动容,让他渴望到心慌。然后,她还是丢下了他,走了。
崔晋庭茫然地站在街头,酒劲渐渐散去了,他的身上微微觉得有些冷。
突然,他飘忽的视线定住了。瑶华和恩哥儿正并肩从一间书店走了出来,姐弟俩笑容灿烂,正在讨论着什么。跟在他们身后的闵江抱着一大摞的书籍。
崔晋庭遥遥地看着他们,眼睛渐渐明亮了起来。
“崔公子,叫奴好找。”一个温顺略带尖锐的细微声音在他身后响起,“官家传您入宫呢。”
崔晋庭的目光在前方不着痕迹地转了一大圈,终于转向了身后的人,“知道了,我这就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