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医院离开后,关霖收到了路域的消息。
“我之前从网上找到了一个微博账号，‘风云有个孤影’，应该是你姐姐的。”
“[转发链接]”
五年前,微博还没有那么流行，就连关霖也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有这么个号。
他下载了一个微博,点开那个五年没有更新过的微博号。上面关注了一些知名的明星和大v,零零散散几条消息，却都是转发。
关霖沉吟片刻，退出登录，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回忆着?,输入了一个许久之前曾看见过的密码。
——登陆成功。
他点入微博主页,往下滑去，那些乱七八糟的转发顿时就被一条接着?一条的原创微博所淹没，每一条，都是仅自己可见。
关霖沉默几秒,从最下面一条开始看。
那是大概八年前,也是姐姐刚开始玩江湖3的时候。
“第一次开通微博！这玩意儿还挺新奇的,以后用来记日记好啦哈哈哈～今天老板给我发了奖金,有两百块！！[开心][开心]回家的时候给小霖买糖葫芦吃，嘻嘻。”
“江湖3这游戏有点东西哦，五个门派就能搞出这么多技能花样。有客人说这个游戏竞技场难,所以代打费特别高,不过我第一次进竞技场就十?连胜哈哈哈哈，老娘果然是个天才！”
“今天遇见了挂狗！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,反手就是一个举报，吃你的封号大礼包去吧！”
……
关霖一条一条往上看着?，目光流连在那些文字上时,记忆里女孩鲜活的模样便仿佛又跃然于眼前。
她身形娇小，走路蹦蹦跳跳的，总爱捉弄人，最喜欢捏弟弟脸颊上的软肉；她情绪来的时候很?爱哭，哭起来就会变成红鼻子，而笑的时候却灿烂得像刚盛放的花，总能感染身边的人；她看着?没什么力气，却会在危急时刻，第一时间挡在弟弟面前，镇定地面对所有危机。
关霖的目光突然停在了一条微博上。
“小霖的心理?问题好像更严重了。前两天他总是突然就跑到厕所干呕，连楼下的爷爷都不肯打招呼。我好心疼，可是我想不到有什么办法。为什么这种事情?会发生在江哥身上，为什么正好是小霖看见……”
“小霖中考考上龙营一中了，我也拿到了南大的录取。但我们去庆祝的时候，居然遇见了姓鲍的。当年的事情?不知道会不会让他对我们有印象，但还是少接触的好。他笑的时候，我总觉得阴森森的。”
“回家之后，小霖失眠了。我也没睡着。他从小就很少哭闹，像个小大人一样早早懂事，刚学会走路就跟着?我一起捡瓶子，从来不说苦。那么好的孩子，为什么要遭受这些阴影……这些年我没看他交过一个朋友，他越来越孤僻，从来都是一个人呆着?，如果有我以外的人一想靠近，他就变成了一只冷着脸奓毛的小猫。”
“可能是太晚了，总想说些煽情的话。但我真的好希望有一天，小霖能像其他同龄孩子一样，开心地笑，敞开心扉交朋友。甚至可以偷偷早恋，去逃课，去牵喜欢的女孩子的手。我希望他能知道，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阴暗面的，还有很?多很?多美好的东西，比如奶糖，柠檬果汁，比如天上的云、凌晨的星星，再比如爱他的人，和他爱的人。”
“我希望他有一天，能从阴影里走出来，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爱意。”
“……睡觉了睡觉了！过两天就是我的十?八岁生日了，我在那家馋了好久的蛋糕店里，定了我和小霖都喜欢的巧克力蛋糕，嘻嘻，到时候要用奶油把他抹成小花猫!”
微博到这里就结束了。
关霖站在医院门口，良久才回过神来。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，正好下午四点。
他去南城火车站买了张票，六点多的时候到了龙营车站。门口的出租车过来问他去哪儿，他张口就是一个极为偏僻的地址，结果那些司机都立即摆手拒绝，直到第五辆，才终于有司机犹豫着?点了头。
一路上，出租车司机一直面色古怪，好几次从后视镜看他，却瞧不出他的任何表情，想问的一肚子话也只能憋了回去。
到了地方后，司机没敢多停，收完钱就迅速顺着原路回去了。
关霖抬头看了看眼前半掩的铁门，铁门有些生锈了，旁边的牌子上，白底黑字的四个大字，“龙营公墓”。
一张燃了一半的残破纸钱从不远处飘来，打着?卷，落在他脚边。
关霖轻车熟路地顺着?墓园的小路走着?，没过多久，就在一块碑前停下了脚步，目光落在那块墓碑上，细细描摹。
亡姐，关潇之墓。
他将上火车前就买好的一兜奶糖、几袋薯片倒在墓碑前的碟子里，又开了两瓶柠檬果汁，一瓶放在墓碑前，一瓶则拿到唇边，自己喝了一口。
好酸。
但关潇就喜欢这种饮料，还曾经笑嘻嘻地告诉他，下辈子想变成一只柠檬精。
他低下头，又喝了一口，感受着?酸意在舌尖蔓延，一直蔓延到眼眶和鼻尖。
他轻声呢喃:“姐。”
“孤影的账号还是全服第一，一直都是，”他微微挑起唇角，“鲍利国死了，他儿子也要被判刑了……他们父子，都自作自受。”
“你的话，我也收到了。”
他顿了顿，捏了下鼻梁，继续道:“我过得挺好的。学的是喜欢的专业，比了过一些赛，拿了奖。还有了很?好的朋友，是男生，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，我不会反感。”
“对了，我还遇见了……”
关霖的眼前掠过一道粉色的身影。他的声音放轻了些，眼神也逐渐变得柔和：
“……遇见了，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。”
天色泛起灿烂的云霞，暮色从天际一点点蔓延，寂寞的墓园里，只有依稀的风声。
关霖把那瓶柠檬果汁默默喝完，拿着空瓶和塑料袋站起身，他看着?那一小方遗照上开心笑着?的关潇，道：“嗯，这次就说这些吧。等过段时间，我再来看你。”
“你和妈妈一起，都好好的，”关霖抚摸了一下墓碑，花岗石触感冰凉，“我今年二十?岁了。已经比你当年大了两岁了。”
“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哥哥了？”
他轻笑了笑，虽然没有人应和他难得的玩笑话。
“算了，”他收回手，“大不了下辈子，我当你哥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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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域在病床上度过了长达一周的地狱期末复习。
考完最后一门，他把电动轮椅开到最高时速10km/h，一路冲回了家，途中超越了一个遛鸟的大爷、一个穿高跟鞋的姑娘、和一个同样坐轮椅的婆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