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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19、第八章 永宁侯府(1 / 2)


这一日有早朝,所以五更未到,福祥就悄声进来,唤皇帝起身了。

景骊睁开眼睛,望了福祥一眼,眼神很快从迷茫变成了清醒。

“陛下……”卫衍听到声响,也睁开了眼睛。

“还早,你再睡一会儿。”景骊将他的胳膊,从卫衍的手里拿了出来,坐了起来,再帮他把被子压实了。

“嗯……”卫衍应了一声,眯着眼躺了一会儿,躺着躺着却觉得不对了。

就算皇帝不用他伺候穿戴,他也该恭送皇帝出门,才是正理。想到这里,他自然躺不住了,想要坐起来。

不过他刚掀开了被子的一角,皇帝就转过身,一把按住了他,说道:“躺着吧,不用你伺候,动来动去的,小心着凉了。”

“臣该礼送陛下出门的。”卫衍还想挣扎一下。

“朕又不是摆明了车马过来的,要你送什么?外面人多眼杂的,要是闹出动静来,倒不好了。”景骊再次替他压紧了被子,不让他动。

皇帝这话,听着好像也很有道理,卫衍就不再坚持了。

见卫衍安静下来了,景骊就坐在榻边,由着内侍帮他穿鞋,转而交代起了卫衍一些事,用膳就寝种种安排,他都不厌其烦地交代了一遍。

卫衍躺在被窝里,听皇帝啰嗦那些琐事,他一边听,一边嗯嗯啊啊地点头,听着听着,他就有些迷糊,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又失去了意识。

再次醒来,他是被福祥叫醒的。福祥之所以来叫他,是因为忠勇侯府的人快到了。

“侯爷,您快点起来吧!老侯爷、老夫人、世子他们都快过来了。”福祥得到了这个消息,就急冲冲进了正院,推醒了永宁侯,在他耳边低声禀报。

如果忠勇侯府就派些管事奴仆过来,福祥肯定不会让永宁侯早早爬起来招待,但是今日是忠勇侯带着家人亲自过来了,他当然不敢让永宁侯继续大大咧咧地躺着,否则待会儿忠勇侯到了,让他老人家在外面干等着,就是陷永宁侯于不孝了。

卫衍听说父母等人要过来,赶紧坐了起来,掀开被子,就想下榻。

“侯爷不要着急,老侯爷他们还没到大门口呢,是报信的人先过来了。这天快要入冬了,今日天气怪冷的,您穿好了衣服,再下来不迟。”福祥赶紧帮他把被子重新盖上,说道。

此时是十一月初,秋日即将过去,白日里太阳当头的时候,还不觉得冷,但是到了早晨傍晚,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嗖嗖冷意。

宫中的内侍,服侍人的本事都是顶好的,特别是在卫衍身边服侍的,个个都是皇帝亲自挑出来的聪明伶俐人,不一会儿的工夫,卫衍就洗漱穿戴全好了,连早膳都在外面摆上了。

这早膳他要是不吃,别说身边伺候的这些人要啰嗦他,皇帝知道了,都会啰嗦他一顿,往日里恐怕还要在榻上收拾他一顿,不过现在皇帝要养生,大概就是啰嗦个没完了。

虽然卫衍知道皇帝操心这些事,是在关心他,不过天天听他啰嗦这些事,卫衍也觉得头疼,为了避免后续麻烦,他只能什么都不去多说,直接坐下来,拿起粥碗,快速吃了起来。

这些事,说起来很慢,实际上他身边伺候的那些人早早就准备好了,就等着他醒来呢,所以做起来很快,卫衍打理好这一切,用过早膳,出了正院,经过了半个宅院,来到侯府正门的时候,忠勇侯府的车驾,刚进了街口。

此时的大宅院,大门多是朝南开的,这座永宁侯府也不例外。民宅出于风水考虑,大门很多时候并不是开在整幢建筑的中轴线上,有些会开在东南一侧,不过官宅的话,大门就开在中轴线上了。

永宁侯府占地很广,独自占据了这条街的北边,街的南边,则是其他官员的府邸,当然那些人家大门也是朝南开的,北边多是后花园,最多有个后门小门,少有人出入。从永宁侯府正门向南望去,街对面只有一道院墙,并无其他门户,更显幽静。

侯府的大门,共三开间,中间是正门,左右各有一扇角门。正门上方,还没有悬挂匾额。

中间的这扇门,并不是经常开着的,一般府邸的男女主人出入时,或者接待贵客时,或者有喜事时,才会中门大开,以示隆重。家中其他的主人,普通的来客,平日使用的多是中门旁边的角门,家中的管事仆役们,则是侧门出入。

昨日皇帝驾临,福祥当然开了中门,迎了皇帝和永宁侯入内。今日来的是忠勇侯,是永宁侯的父亲,众人自然早早开了中门,卫衍更是站到了街边等候。

不一会儿的工夫,忠勇侯府的马车就来到了侯府门口。

卫衍走上前去,给父母见过了礼,又受了世子敏文的礼,才扶了他们下车。

卫老侯爷七十多岁了,人生七十古来稀,他的须发已经全白了,不过身体依然矫健,中气也很足,柳氏比他小几岁,如今也是六十多的人了。

卫衍亲手扶着老侯爷,又让儿子扶了老夫人,进了门,他就让人备了软轿,准备抬着他们入内。

“走一走看一下吧,我和你母亲还走得动。”卫老侯爷拒绝了他的好意,打量起了这座宅院。

这座府邸,是个七进的宅子,后面带了个花园,这是纵向而言,横向上则分了左中右三路,中路是正院,左右路是偏院。前面四进属于外院,后面三进和后花园则是内院。

第一进靠前院墙建有一排倒座房,这是管事护卫奴仆们的住处,靠着角门处则是门房,中路是个宽大的庭院,并无其他建筑,东路的院子可做针线洗衣等杂务,也有奴仆们的住处,开了个侧门,西路则是马厩车棚以及奴仆住处,也有侧门。

众人绕过影壁,进了仪门,就是第二进。第二进的中路是前堂,这是待客所用,两边的偏院,东边是府中的大厨房,西边则是练武场。

第三进中路是中堂,这是卫衍召集下属议事用的,两边是客院,赵石等人就住在这里。

第四进的中路为后堂,这是宅子的正中间,寻常人所谓的正院,就是指这里,这是卫衍的住处,两边依然各有院子。再往后进了一道垂花门,就是内院了。

这些院子,中路是七间规制,左右路上因要布置景致,导致了偏院有大有小,有些是五间的,有些是三间的。这些大大小小的院子,既可以关起门来,自成一体,又有抄手游廊,将整幢宅子连成了一片。说都要说很久,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走一遍的。

卫衍担心父亲走路走多了,会累到了身体,进了中堂,他就将父亲迎到了上座,亲手奉上了茶水,让他老人家歇一歇脚,父子两个就留在了中堂说话,没有再往里去,柳氏则带着世子敏文往后堂去了。

卫老侯爷走马观花地扫了扫前三进宅院,他那颗始终悬着的心,总算放下了一点点。

他一路看来,这幢宅子,无论是正院还是偏院,无论是规制也罢,用料也罢,或者景致摆设,无一处不好,修建时显然用足了心思。

皇帝真正的想法,没人能够完全揣摩透彻,不过皇帝的喜恶,从他身边伺候的那些人的反应中,就能了解一二。若皇帝没把这事放在心上,下头的人恐怕就要以次充好,随意敷衍了,现在下头的人做事这么较真卖力,自然是因为皇帝真正把这事放在了心上。

衍儿归京快两个月了,皇帝对他不可谓不好,时不时就有赏赐下来,但是皇帝始终没有赐宅开府,也没有让衍儿去复职,在卫老侯爷看来,这恩宠总是无法让人安下心来。

但是这事,他又不能和儿子细说。

衍儿这孩子自幼体弱,家人就对他娇惯了一些,他和柳氏事事都帮他考虑周全,样样都奉到了他的面前,他的兄长姊姊们也因他自幼体弱,遇事免不了就要让着他几分,凡事不会和他争抢,他喜欢的自然全都给他,就当是哄他高兴了,这么骄纵着养大了他,就把他的性子养得天真了一些,就算到了皇帝身边,他也是不争不抢,不去力图表现。

皇帝身边这么多人,一个个都削尖了脑袋,想尽了办法,只为了能让皇帝多看他们一眼,印象深刻一点,以求上进,衍儿这种不求上进得过且过的性子,怎么可能讨到皇帝的欢心?所以有很长一段时日,衍儿都是在低等侍卫的品秩上踏步不前。

若不是因为“逆王案”,若不是护驾有功,衍儿也不会有机会入了皇帝的眼,连带着荫及家族,当然卫家盛于“逆王案”,败也是因为“逆王案”。

此番,皇帝示意他上书,要求重审衍儿的被流放一案,最终帮衍儿洗清了身上的罪名,卫老侯爷原以为皇帝是要重新起用衍儿了。

哪怕衍儿年岁渐长,皇帝和他之间,会慢慢恢复到普通的君臣关系,但是,只要皇帝对衍儿信任依旧,只要皇帝能重用衍儿,卫家自然就有重回朝堂的那一天。

没料到,衍儿回来整整两个月了,皇帝都不提让衍儿去复职这事,以至于卫老侯爷的心里,总是蒙着一层阴影。

偏偏,他真的不能和儿子细说这事。

皇帝这么信任衍儿,就算衍儿卷进了“逆王案”,皇帝也没有疑心过他,依然信任如故,最主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衍儿的性子了。衍儿凡事不爱争抢,心中又颇有些天真纯良的为人处世原则,这是他的长处,也是他的短处。

若是普通人,看到他时不时要较真,遇事固执地要去坚持他的那些原则,恐怕就要嫌他麻烦不讨喜了,但是皇帝不是普通人。

皇帝没注意到他的时候,像衍儿这种性子的人,世上并不罕见,这些人坚持着自身的原则,本本分分地活着,因为不会讨人欢心,实际上很难出头,但是一旦入了皇帝的眼,他这种性子对皇帝而言就是好品质了。

像他这样的人,皇帝用他做事,才能让皇帝放心,不用太担心他是否会有异心,是否会与人上下勾结,欺瞒皇帝。

那些太过聪明的人,太会变通的人,那些八面玲珑,见风使舵,行事圆滑的人,在皇帝的心里,恐怕就是只可用,不可信了。

先前,衍儿经历了那一番磨难,心境肯定有了不同,他再去揭破了这些事,让衍儿的心里存了不安,眉眼间有了忧色,对于皇帝而言,恐怕就要有物是人非之感了。

这段时日,卫老侯爷早就感觉到了,皇帝和儿子之间,相处得并不愉快,但是他什么都不能多说,免得弄巧成拙。

他既盼着儿子能够顺利应对下来,继续得到皇帝的信重,进而带携家族,又心知,如今这般局面,儿子应对失措,才是最好。若这般复杂的处境,儿子都能够举重若轻游刃有余地处理好,皇帝如今觉得好,过段时日回过神来,恐怕又觉得不好了。

伴君如伴虎。

在皇帝面前,做人臣子的,该傻的时候,就得傻,该蠢的时候,就得蠢,太过聪明,事事都想到了皇帝的前头,绝对不是什么好事。

这些道理,卫老侯爷全都懂,但是此事关系着儿子的安危,也关系着卫家的兴衰,他怎么能够安心?

昨日,皇帝身边的贴心人之一,内侍福祥到府里来传了皇帝的旨意,卫老侯爷总算松了一口气,今日他看了看这幢宅院的情况,他的那颗心终于安定了不少。

他喝了口茶,让人取过了花名册,与卫衍说了说这府里的内务该怎么安排。

卫府传承百年,如何处理内务,早就有了一套固定的章程。卫老侯爷此时要与卫衍说的,就是选何人,任何事。这其实是一门很大的学问,认真说起来,就有得说了。

像卫衍这般的侯门公子,自幼身边就有一堆人伺候,稍大点,他要出门在外了,跟着他的长随仆从也不在少数,就算有些事,他自己不放在心上,卫老侯爷和柳氏也始终帮他仔细看着这些人的性情和能力,此时要选人管事,当然优先从这些人里面选。

“来喜从小跟着你,性子沉稳,做事颇有章程,这几年,我让府里的大管家带了带他,如今,你给他改个周正些的名字,就让他做你这府里的大管家吧。”卫老侯爷首先提出了大管家的人选。

来喜是卫衍的长随头领,比卫衍稍大几岁,从卫衍幼时就在他身边服侍,手里管着一大帮小子,这些年来,替卫衍处理一些外面的事,的确做得有模有样的,卫衍点了点头,没有反对。

卫老侯爷又说了些人,有些卫衍点头,有些卫衍提出了不同的人选,父子两人很快敲定了府里的各种管事,计有管厨房的,管针线的,管车马的,管库房的,管书房,管待客的,管花木的,管外院的,管内院的等等。

管事们确定了,这内务的架子,就算搭了起来,接下去就是照着花名册填充人手,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了。

“这里长久用宫里的人,太过逾制,被人注意到,参上一本,也是一件麻烦事,这几日你赶紧让人进行交接,然后该赏的赏了,恭送他们回宫,等陛下的圣旨和牌匾赐下来,就可以正式开府了。”卫衍能够顺利开府,于卫老侯爷来说,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,他又问道,“衍儿,你打算哪天宴请客人?”

卫衍正式开府,于卫家来说,是一桩难得的大喜事,卫家多年未逢这样的喜事了,到时候肯定要大宴宾客。

“恐怕要过段时日了,陛下只给了孩儿今明两日用来整理内务,后日孩儿就要去近卫营复职了。”卫衍放下了茶盏,说道。

“自然是公事要紧,宴客不急在一时,要是你抽不出时间的话,放到年后也行。”卫老侯爷听到儿子这么说,他的心总算全部放下了。

“孩儿也是这么想的。先看看吧,要是不忙,就放在年前,忙的话,只能放年后了。”卫衍点头称是。

他们父子俩在中堂说着话,柳氏和世子敏文则被人簇拥着,进了后堂。

后堂是府中的正院,正房七间,左右各有两间耳房,东西则各有五间厢房,中间是个很大的庭院,里面摆满了各色花草。

这个院子,大大小小的房间,共有二十一间,是七间规制。五间规制的院子,正房五间,耳房各一间,厢房各三间,共有房间十三间。三间规制,院子就比较小,左右的厢房各有一间,统共七个房间。

当然,各种规制的院子,除了正房的大小自有规定,其他房间的大小和多寡,多是因地制宜,并非固定不变。

中路上除了第一进,其他六进,全部都是正院这般的七间规制,左右两路则没有一定之规,或者五间规制,或者三间规制,不一而足。初略数一下,整个府邸,起码有房间二百多间。

这座府邸,只须扫一眼,就知道比忠勇侯府更大,更讲究,可谓处处雅致,样样奢华,柳氏这一路看下来,心中稍稍有些安定。

皇帝和儿子的事,她自然很不乐意,但是胳膊扭不过大腿,而且到了最后,儿子自个儿分明也是乐意了,有些话,她就没法多说了。

鉴于那人是皇帝,鉴于种种大道理,卫家的面子肯定是没法要了,但是连里子都没有的话,这恩宠说破天,也是虚妄。

这个舍不得赏,那个舍不得赐,只用些花言巧语,骗人去吃苦,这样的恩宠,谁愿信谁信,反正柳氏是不信的,但是现在,皇帝的手笔摆在这里了,他的心意也摆在这里了,就算柳氏想要挑剔,一时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。

正院伺候的内侍,见有人陪着老夫人和世子进来了,早就机灵地迎了上去,热情地带着老夫人好好逛了逛这个院子。

正房当中那间,是正厅,东边那三间,是起居所用,西边则是书房。东边的耳房做了储藏衣物的库房,西边的则是茶水房。东厢房放着各种贵重物品,西厢房是小厨房外加仆役们的住处。

柳氏进了正房,先往东边去,一路看下来,看到儿子常用的东西样样齐全,处处妥帖无比,她不由得点了点头。

“侯爷怕冷,火笼木炭都准备好了吗?”她转了一圈,发现地上还不曾安置火笼,问道。

“回禀老夫人,侯爷吩咐过了,到冬至的时候,再置炭火。”内侍回道。

京城的冬日,原先是从十一月初开始入冬的,不过这些年,天气日渐暖和,冬日已经推迟了好几日,一般人家,到了十一月中旬才会开炉取暖,过了腊月,出了正月,二月,到三月头,就是春日了。

今年的冬至,是十一月十六,离现在没几日了,不过柳氏想了想,还是决定让他们先置了炭火,免得冻着了儿子。

老夫人这么吩咐,伺候的那些人自然应是,很快就准备得妥妥当当了。

看完了起居就寝处,柳氏又转去了书房。

卫衍年少时,不爱读书,很是不学无术,不过这些年他跟在皇帝身边,需要读的书,他都读过了,而且有些道理,实非书上就能学得,而是有了阅历才会有切实的体会。

再说,他的这个书房,是皇帝让人布置的,正正经经像个书房的样子了,里面藏书不少,有些还是比较罕见的孤本。

卫敏文扶着祖母的胳膊,随着她走过那些书架,目光从书名上慢慢掠过。

他在荆州时,跟着名家认认真真念过几年书,看到这些罕见的孤本,他的眼睛亮了亮。

这些孤本之所以罕见,是因为它们并非在研究微言大义,而是在研究一些很冷僻的学问,这些小道,感兴趣的人很少,很容易就会失传。

他以前听老师提起过这些孤本,老师曾经感叹过可惜无缘得见,却没有想到,今日他会在父亲的书房里见到这些书。

“世子要是喜欢,奴婢就让人抄写几本,过两日送去给世子细观。这几本都是宫中的藏书,只能在书房里看,不能拿出去。”管书房的内侍,见世子的眼睛停在那几本孤本上,惯会察言观色的他,马上就建议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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